应向瑶台(六)(2 / 2)
甘罗嘟囔道:“殿下也太上心了。”
元漱秋却难得认真地同她解释:“若一切顺利,程俭将成为折桂阁出身的第一个状元。我不赌他赢,谁敢在他身上下注?我不对他上心,谁又敢相信他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能够胜过《龙虎榜》前列的无数俊杰,做那个笑到最后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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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俭从甘罗那里抱了一堆旧奏章回来,脸上仍旧挂着清清爽爽的笑意。
古人说滴水石穿,诚不我欺。虽然没能要到她亲手抄写的抄本,但她给了他写有自己字迹的奏章,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至于甘罗,还是不肯透露自己在叁宝寺忙些什么,只说让他静待今晚的好戏。
他再次选择信任元漱秋,却比他想象中容易。也许,这原本就是他擅长做的事。
程俭仰头望了望天,月明星稀,冷风中回荡着钟磬余音,下晚课的僧侣们陆续从大雄宝殿中步出,和往日里并无不同。
他刚走到租住的屋舍附近,便遇见几名士子结伴行来,边走边对同伴惊疑道:“此话可当真?”
程俭隐约认出当先一人是卢修邻,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正想要寻个由头绕开,一向眼尖的何济尧已然叫住了他:“这不是程兄吗?”
自此上次起了冲突,卢修邻没敢来直接找他的茬,又有和他玩在一伙的张昭、何济尧等人居中调停,彼此在面子上也还算过得去。
不过表面功夫是表面功夫。背地里,谁知道卢修邻是怎么骂他的。很快,主使者自己毋需动手,便有不少想巴结他的人,时不时给程俭使些不大不小的绊子,譬如克扣他的柴例,捅破他的纸窗,耽误伙夫给他送饭的时间,就是不想让他静心备考。
老鼠太多,一只只抓起来也烦人。程俭记挂着更要紧的事,没空跟他们纠缠,只对主动打招呼的何济尧点了点头,打算径直离开。
何济尧看出了他的意图,赶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卖好道:“程兄,叁宝寺里出了一件奇事,你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程俭没说话,低头瞥了一眼何济尧粗短的手。后者火中取粟似的,立刻松开了。
想必他照着卢修邻伤处下狠手的那一拳,给在场围观的何济尧留下了深刻印象。
“奇事?”程俭这才慢悠悠地问。
何济尧见他勉强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故作鬼魅道:“程兄可曾听过冬日蝉鸣?”
蝉在夏季羽化,故而蝉鸣声亦在彼时最盛。到了寒冷的冬季,幼虫都蛰伏在泥土里休眠,所以有“噤若寒蝉”一说。现在正值严冬,如何会在此时听到蝉鸣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俭没见过真正的妖怪,但心眼多得像妖怪一样的,他正好认识一位。
“既然有如此奇事,我便和你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吧。”他心念一转,遂和气地说。
程俭先回屋放好了甘罗交给他的一摞奏章,而后和心焦的另外几人一道,不紧不慢地朝着“奇事”的发源地走去。叁宝寺后山的一棵参天古树下,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沙弥和贡生。在场之人皆面露异色,亲眼目睹如此倒错古怪的景象,竟分不清是惊恐多些,还是惊叹多些。
茂密浓郁的冬青树树冠中,蝉鸣声震天,如一场盛夏时分骤然降临的急雨,在众人面前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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