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瑶台(六)(1 / 2)
寒婆生诞已矣,上京城的热闹却不肯消停。有了一个杜凡,接着便会有第二、第叁个。越来越多的青年才俊展露头角,大显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之势。
人一多,免不了结成朋党。或以籍贯姻亲为系、或以驻地留所为系,但最令人瞩目的,仍旧要数国子监世家生徒和折桂阁寒门子弟两派。在声量上,今年难得是后者占了上风。
城中有好事者,仿照《登科录》*体例,编了本像模像样的《龙虎榜》,专门分析各路英雄,谁最有可能拿下春闱的前叁甲。这本八卦性质的小册子,在大大小小的赌坊间颇有销路。它们早就瞄准了这个商机,设了局、开了庄,只需花上区区一枚通宝,即可为您最看好的千里马下注,让人过上一把名流们选贤与能的干瘾。
在状元的候选清单上,胜率最高、赔率最低的,自然是眼下炙手可热的杜凡。其次是出身于六姓八望中的赵郡李氏、在国子监的“大课”中斩获了首名的李沐雨。再往下,清一色是由折桂阁保荐的贡生。不怪人们偏爱他们,这群所谓的“桂党”,毕竟还是要比高门大户里的世家子弟容易亲近得多。世家自恃身分,交际的小圈子自成一体。而桂党混居在街头巷尾,即便他们要聚在一起开个诗社,席上用的酒肉也得从隔壁黄大娘家买来。或是要周转周转食宿开销,便就近支几个摊子,帮人代笔写书信、写对联、写碑铭墓志等。这一来二去,上京城的街坊和这伙人熟稔起来,在《龙虎榜》上多多为其美言几句,理应不在话下。
赌坊之中,还出现了一批前所未有的下注者,那就是上京城的女郎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此番公主殿下选人,选出了不少各具看点的美男子。杜凡成熟,温文而雅;辛茉年少,冰雕玉琢。此二人之外,轩昂者有之、清举者有之、倜傥者有之。更不必提还有一个世家的绝色人物崔怀衿,不去站队国子监,反倒常常与桂党的举子们往来。
不消说,有人自是存了榜下捉婿的心思。世家等闲不与平民通婚,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便成了一条结亲的好出路。但对于大部分女郎们而言,只是冬季难捱,得空和小姐妹们聚在一处时,侃侃今日你的赌马行情升了多少,明日我的赌马行情又降了多少,图个好玩罢了。
赌坊内赌得热火朝天,赌坊外的小巷静悄悄的,停了一辆悬挂着玉壶铃的马车,帐子拉得很严,只能隐约窥见车中人曲线优美的侧影。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甘罗麻利地爬上了车轸,胳膊下夹着最新发行的《龙虎榜》。
甫一上车,小丫头便叽叽喳喳地嚷开了:“哎呀,殿下错过了一场好戏。方才我和老板说,愿以阴阳双鱼玉佩为信,重金下注程俭,他还以为我发疯了,要使唤人来撵我走呢。”
元漱秋淡淡地勾了勾唇,纤长手指逐页翻过,快到末尾时,才找到了《龙虎榜》上介绍程俭的一句话:程俭,字不详,出身不详,郡望不详。益州乡试榜首,师从名士张羡钓,兼作讼师一职,尝以“芙蓉案”扬名。
还好,不算彻底查无此人。
她把薄薄的小册子搁置在一旁,随口询问道:“叁宝寺那边,你布置得如何了?”
甘罗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殿下放心吧。这几日抓来的十笼金钟儿,还有用来变音的粘药,通通都送到叁宝寺后山了。寺庙树上作伪装的机关,我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今夜由我亲自出马,护送金钟儿笼子上树。虽说麻烦是麻烦了点,一定能马到成功。”
元漱秋一面听她回报,一面默默想了一遍,确保各个环节都没有纰漏。她葱管般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檀木的扶手:“程俭呢?”
“他呀,生龙活虎得很。”甘罗心里再不满,还是不得不习惯逐渐被当成两人的传话筒:“我看他最近和杜凡走得挺近…”
元漱秋察觉到小丫头罕见的犹豫,饶有兴致地问:“走得近又如何?”
“走得近,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偶尔几次,我居然撞见程俭在同哥哥说话,两个人相安无事的!依我看,不然就是有人转性了,不然就是有人吃错药了。”
程俭和杜凡处得来,这倒是让元漱秋料中了。至于程辛之间的粱子是何时结的、又是何时解的…
她抚了抚衣袖上的滚边:“这样很好,他们终归要常常在一起共事。”
甘罗却在心底直摇头。她家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时而迟钝得惊人。自古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殿下还是把这伙人暗地里耍弄的小九九,想得太单纯了些。
“说起来,程俭这个家伙,还没放弃跟我讨要殿下手写的抄本呢。”她决定先告一状。
元漱秋望着甘罗皱巴巴的小脸,从荷包中摸出一块甘草糖,轻柔地放到女孩子掌心。
“你照着我上次教你的说了?”
“说了呀。”甘罗向上一抛糖块,张嘴用虎牙叼住,腮帮中鼓鼓囊囊地含着一团:“我照着殿下教的,训他写起字来,‘行笔过急、森严过甚’,还得再好好练一练馆阁书体。他同我耍赖,说既然殿下嫌他字写得不够好,那他就更应该以殿下的字迹为楷模了。”
元漱秋有些无奈:“我的原意,哪里是说他字写得不好,真是贯会偷梁换柱的。”
想了想,她还是吩咐说:“这样吧。你去叁宝寺前,捡一些步虚宫里不要紧的弃置奏状,顺路送给他临摹。书体虽是小事,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到位,免得在主考官处落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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