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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绍祖呆呆看着偏厅里负手而立的来客,头带乌纱红宝冠,身罩绯花圆领袍,正侧着脸望将过来,背着灯照的眼眸幽不见底,不知怎么就让何绍祖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战战兢兢上前揖见,一颗心没着没落,实在想不明白大名鼎鼎的窦侍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何郎中,老夫有要事相询,有请何郎中移步。窦辅安没有闲情与这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六品承议郎客套,一句话就道明了来意。

虽说有个请字,但当然是不容拒绝的要求,不过何绍祖实在有些畏惧这个太后身边的第一心腹,他尚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眼下份量远不足让窦大侍监亲自来请,今晚必定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因着这样的担忧,何绍祖便显得不那么知情达意了,竟然回应道:窦侍监但问无妨,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何郎中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这可是太后懿旨,何郎君还是随老夫前往寒舍吧。

这句话更如一记重锤砸下,何绍祖只觉一颗心疾疾坠底,震得膝盖骨都有些发软了,浑浑噩噩地踩鞍上马随在窦辅安骑后,脑门上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脊梁上却缠满了阴凉,可任凭他如何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差错,值得窦大侍监亲自请往私家盘询,连知会一声毛相国的机会都不给他。

因着窦辅安身担重职,太后特意赐宅光宅坊,他竟与晋王殿下马马虎虎算作邻居,不过窦辅安到底是宦官,多数时候都歇在禁内,甚少回私家,纵然如此,窦大将军所居宅邸仍然布置得富丽堂皇,除了普通居宅所设厅堂卧内、花苑游廊之外,甚至还专门设置了几间狱室,罗列刑具,阴森可怖。

何绍祖一被带到这里,纵然窦辅安并没有急着拷问,彬彬有礼地请他落坐,他已然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只觉小腹阵阵抽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粒直往下淌。

听说何郎中任什邡令时,缉拿处死那两百匪盗,其实都是无辜平民?

这句轻言细语的盘询,俨然却若五雷轰顶,震得何绍祖不及细想,忙不迭地喊冤:卑职怎敢行此罪恶?那些人犯可都是经过了认罪画押呀!虽然表面都为在籍民户,实则与急公会暗中勾通,或通传消息,或参与劫掠,可都是罪证确凿呀。

窦辅安斜起唇角:何郎中可想仔细了,真是罪证确凿?

又不待何绍祖赌咒发誓,窦辅安冷笑出声:论来审断渎职不法为大理寺职责,不应由老夫问断,太后之所以有此示意,可见并不欲将何郎中按律治办,但要是何郎中不识抬举,老夫此处刑具,可并不比大理寺短缺。

于是那些信誓旦旦就彻底赌在了何绍祖的喉咙口,只顾呆怔着汗如雨下,在坦白从宽与拒不认罪之间摇摆迟疑。

窦辅安冷着脸等了半刻,见何绍祖还不开窍,便开始挽起了袖口,语气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何郎中既然执迷不悟,那么老夫只好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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