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天下纷攘,如欲一之,要在‘和’也。(1 / 2)
晚上晚宴,三杯两盏下肚,自觉今天聊得宾主尽欢的总统先生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沉主席,你的夫人没有一起来美国吗?”
所有人都看过来,沉平莛神色不动:“总统阁下,我没有夫人。”
希克斯愣了一下,而艾玛当即接话,笑问宁瓅:“甜心,你妈妈一起来美国了吗?”
宁瓅放下刀叉:“妈妈去看自己的导师了。”
希克斯问:“你的妈妈曾经在美国留过学吗?”
“妈妈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得了哲学博士的学位,”宁瓅每个单词都吐得很清晰,“她后天会进行一场演讲。”
希克斯给了助理一个眼神,助理得到示意,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露出一点无奈的跳脱神色。
美国的政客也会很忌讳家里的情况那么复杂的,这位沉主席没有结婚却带了一个小女孩儿来到外交场合,甚至默认是他的女儿——他承认自己工作不到位,但这事情确实让人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既然话题已经出去了,希克斯和艾玛便也摆出坦然姿态,继续了这个谈资。沉平莛只有三言两语,看着与那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夫人感情不算亲密,可瞿明克握着餐刀的手越来越紧,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主席你可不能这么坑我们啊!
宁昭同没有蹭沉平莛的专机,而是带着韩非和薛预泽客机直飞纽约,直接去了普林斯顿的约翰家中。
约翰又老了很多了,发丝雪白,但精神还算不错:“宁!我和苏珊都很想念你!”
“约翰,苏珊,我也很想念你们,”宁昭同和两位老人一一拥抱,“抱歉约翰,我说好要在那一年来美国,可是我失约了。”
薛预泽补充:“她当时生了很严重的病。”
约翰一听,忙问:“你还好吗宁?”
“我很好,我的病都好了,”宁昭同一笑,拉过韩非,“约翰,这是我的丈夫韩非。”
韩非递上礼物:“很高兴认识你,约翰。”
约翰看了薛预泽一眼,又对韩非笑笑,接过来:“我也是。先进来吧。”
因为时间太晚,学术就没忙着聊,三两句寒暄过后宁昭同就准备告辞了。约翰没有留她,只说明天王权礼也要过来,宁昭同一听有些兴奋:“那就太好了!”
回到酒店,本来订了两间房,但最后三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薛预泽顶着韩非冷冷的视线搂着宁昭同装死,宁昭同有点想笑,揉了揉薛预泽的脑袋,又朝韩非招了下手:“来,睡觉了。”
韩非脱鞋上床,关灯进被子,而后硬挤进了她的怀里。
王权礼也八十多了,拄着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两边简单介绍了一下便各自落座,薛预泽很有服务意识地跪在了正中,慢悠悠地开始泡一壶功夫茶。
王权礼看了会儿他泡茶,又看韩非,捋了捋胡须:“我看过你的书。”而后换了中文:“《群居和一》,我一直觉得,荀子在这里用和谐的‘和’,而不用合作的‘合’,是很有意思的。”
约翰不满他说中文,王权礼给他解释了一遍。等两人说完,韩非才用中文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天下纷攘,如欲一之,要在‘和’也。”
约翰更不满了,但这回王权礼没理他,哑着嗓子哈哈一笑:“要在和也,你说得好!”
宁昭同给约翰翻译了一下:“大意是,有德行的人追求和谐而不是同一,没有德行的人追求同一而不是和谐。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要得到良好的秩序,就要研究和谐的道理。”
约翰琢磨了一下:“哦,这很中国。”
这话有些嘲讽意味,但三个研究中国哲学的都是会意一笑,没有反驳回去。
王权礼很欣赏韩非,他这个年纪见到过太多天才式的人物,其实已经很难对一个人格外偏爱了。但他的确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某种他很欣赏的特质,一种古雅的风骨,不仅仅是谈吐,而且是字里行间里透出来——
王权礼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手在空中扬了扬,最后道:“我想说,你就像一位先秦的君子。”
君子。
“很高的评价,”薛预泽笑着插话,“温其如玉吗?”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太师分明是一眼就能看到棱角的人。
宁昭同轻轻摇头:“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也。”
韩非眼里浮上一点笑:“夫人太过誉了。”
薛预泽眉梢一挑:“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宁昭同轻轻拧了他一下:“就私,你嫉妒?”
王权礼看了两人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薛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宁昭同一笑:“家里的妾侍。”
薛预泽立马做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给三人续上茶。
王权礼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玩笑,但的确觉得有几分好笑,哈哈两声,抚了抚长须:“贤妻美妾,你福气好。”
三人都一笑,薛预泽坐到了宁昭同旁边来。
茶到尾声,王权礼想到什么:“中国的现任主席,现在正在访问美国。”
宁昭同颔首:“是。”
“按照惯例,他应该在哈佛做一个演讲。”
“倒不清楚是不是惯例,”宁昭同放下茶盏,“如果要演讲的话,他可能会来普林斯顿,到时候您愿意跟他聊聊吗?”
王权礼倒的确有试探之意,却没想到她帮着沉平莛把姿态放得那么低,笑了笑:“那很荣幸了。”
“不过,您要和他见面的话,我的演讲您可一定得来,否则我脸上过不去,”宁昭同不想把气氛弄得太严肃,开了个玩笑,“到时候让我的贤妻美妾伺候您,总不会太煎熬。”
王权礼这回真被逗笑了,甚至带了几分亲稔:“来没有问题,但你要讲得不好,我可真不会听的啊。”
封远英那边说行程定不了,宁昭同就没有盼着沉平莛能带着女儿过来会师,结果没想到当天上午他们直接出现在了会场,甚至就坐在人群中,安保人员都看不见几个。
“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面孔,”宁昭同走到讲台面前,半撑着台面,很闲适的姿态,“你们是为谁而来的,一个学者还是一个女演员?”
下面发出善意的哄笑。
《明光》的海外推广做得非常好,虽然欧美人在理解内涵上困难不小,但广大华人都非常买账。这一室面孔里亚洲人不少,想来应该有很多人看过。
“好了,我准备开始我的讲述了,”宁昭同扶了一下头发,她今天梳了一个冠,看上去非常英气,“首先要感谢威尔逊校长的邀请,让我能有一个机会,在我已经离开学术圈子以后,还能回母校讲述我对战争的看法。你们知道,我在这个领域里一直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天哪,她谈论战争,可她是个中国人!她甚至还是个女人!”
一阵哄笑。
“是的,自从我敬爱的导师约翰.拜沙教授秉持着对我的同情,整理出版了我的第一部作品《宏大叙事,战争伦理与脆弱的生命》过后,我常常会面临这样的指责,”宁昭同切了PPT,“战争让女人走开,女人在战争里只能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何况中国在90年以后就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争了,而那甚至不算一场足够现代化的战争——我,一个97年出生在中国腹地的中国女性,究竟对战争有多少话语权?”
约翰含着笑,看着台上那位背脊笔直的、他的学生。
她笑:“当然,这种质疑是合理的,所以今天我要回应一下,正式地——我是通过标准的美国化招生进入普林斯顿的。我在叙利亚待过接近两年,是战斧巡航导弹下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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