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之人(1 / 2)
一连三天,乔桥都没见到宋祁言。
男人不回办公室,也不在公司,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在乔桥急得嘴上都要长泡的时候,他才打了个电话过来,很抱歉地说他临时出差了,有个很重要的项目要谈,忙了三天,才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给她回电话。
宋祁言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也仍然那么抓耳,清亮中带点沙沙的质感,像是被毛玻璃隔开的一场淋漓的雨。他的语气是那么充满歉意,理由也是正经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乔桥感觉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表达出哪怕一丝丝抱怨或者不愉快,都是她不识大体。
她只能说,没事,你先忙。
宋祁言又问她好好吃饭了没有,乔桥乖巧地说吃了。每天三餐时间,秘书都会准时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只要乔桥说个菜名,不出半小时,准会热气腾腾地摆在她面前。但再好吃的菜,乔桥也毫无胃口。
宋祁言声音带了点笑意:“那就好。”
那头已经挂线了,但乔桥还是久久地维持着听电话的姿势。
下午秘书过来送饭的时候,乔桥拽住她的袖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帮你干活吧,随便给我安排什么工作都行。”
秘书吓得连连后退,好像乔桥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不不……您是宋总的人,我怎么能给您安排工作呢?”
乔桥:“那我也不能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吧?”
秘书想了想:“要不,我联系司机带您逛街吧?XX品牌刚上了秋季新款……”
乔桥打断她:“我对那些没兴趣。”
秘书:“这……要不我带您去邻市逛逛?那边有好几个网红拍照打卡地,很漂亮的。”
乔桥:“我一年也自拍不了几张。”
秘书又说了七八个吃喝玩乐的选项,全被乔桥一一否了。其实她最后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因为秘书看她的目光只剩乞求了,秘书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连享乐都不喜欢。
“算了。”看秘书都要急出眼泪了,乔桥无奈地摆摆手,“我自己在公司里转转吧。”
“好的!”秘书如蒙大赦,“需要我陪您吗?”
“不用,你忙你的。”
又不是满清娘娘,出门还得带个丫鬟。
她换上身简单不惹人注意的衣服,又戴上一顶棒球帽,低低压下帽檐,不想被人认出来。
乔桥先乘电梯去了大厅,然后一层一层挨着往上逛。
工作日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恨不得二倍速走路,只有乔桥一个人优哉游哉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她就这么一层一层的看上去,这样大的一个公司,运行起来井井有条,每个人都是积极有热情地投入工作,只有获得了员工认可的公司,才能有这样的氛围。
宋导是怎么做到的呢?
如果让她来管理——
原来她跟宋导的差距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的多。
“52号!52号!说你呢!还面不面试了!”
乔桥回头,一个穿套装的女人激动地走过来:“你聋了呀?叫你几遍了?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就赶紧走!”
乔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女人火气更大了:“还不赶紧进去!”
说着,不容乔桥辩解地就把她推进了旁边的房间。
房间正中摆着几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面带倦色的男人,他一眼没看乔桥,直接说了句:“表演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开始吧。”
乔桥想了想,也没戳破,深吸一口气进入情境。
她双手虚虚在胸前一捧,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刚刚离去的婴儿。乔桥悲伤地哭泣着,哭着哭着就站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演了大概才五六秒,她就听见那个男人说:“好了好了,你出去吧。”
乔桥一头雾水地站起来,试探着问:“我这算过关了吗?”
那人瞥她一眼:“一般般吧,不过你的角色不重要,这个演技凑合能用。”
乔桥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得到了一个‘凑合能用’的评价。她是星程的学生啊,在最好的艺人学校正儿八经进修了半年的,只是‘凑合能用’?
“还杵着干嘛?”见她不走,男人皱眉呵斥道。
乔桥:“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哪儿演得不好?”
他‘啪’把笔摔在桌子上:“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大学教室吗?我还要给你解答问题,我看起来那么闲?”
乔桥愕然,她自问姿态摆得很低了,没想到这人一点脸面都不给。
“快滚,再废话这名单上就没你了。”
“好。”乔桥气冲冲地往门口走,“你这样的我也见多了,什么都不懂就瞎点评,不打压打压别人就显不出你厉害似的。”
她开门时故意放慢了速度,果然听见男人提高了音调的声音响起:“你等等!”
“什么叫我不懂瞎点评?你觉得自己演得特别好是不是?”
“当然。”乔桥半真半假地说,“我还拿了我们学校的话剧大赛一等奖呢。”
“哈。”男人点了一根烟,讽刺道:“怪不得演得空洞无物又千篇一律,原来是流水线上出来的。”
“我说让你演失去孩子的母亲,你上来就抱个襁褓里的婴儿,我又没说孩子多大,怎么就自动带入婴儿了?呵呵,学校老师教的时候都是抱个婴儿对不对?”他嘿嘿一笑,“你有点天赋,但是学傻了,光记得那条条框框,没点自己的东西。你信不信,我找一个你的同学来演,还是演得这个样——八九不离十。”
他的话像一盆夹冰的冷水,把乔桥从头到脚浇透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没什么特色,是个扔在人群里都不会被多看一眼的人,但在星程拿奖之后,她也抱着一点微微的期望,期望自己起码在演戏方面是‘不平凡’、‘不普通’的。
但现在她唯一能仰仗的东西也被击碎了。
“不过,你既然去学了,说明是把演戏当梦想的吧?”男人吐了口烟圈,“我劝你啊,趁早放弃。你这个脸——”
他笑了笑:“还有演技,都很一般。”
“我是星程的学生。”她试图辩解。
“所以呢?你演技很好是我看错了?”男人口气毒辣,“演技是没有评判标准的,观众眼里你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也别拿这程那程的说事,不行就是不行。”
乔桥无话可说。
她开门出来,一群女孩立刻叽叽喳喳围上来:“姐妹,这次是什么题?难不难?”
乔桥摇头:“不难。”
一个扎着脏辫的女生问:“你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乔桥:“我是星程的。”
这句话像是一盆凉水泼进热油,瞬间炸开了锅,女孩们连声哀叹:“星程的都来了,我们更没戏了。”
“太坑了吧,我坐了7个小时的车!”
“我就想混个台词多点的角色怎么就这么难啊!”
乔桥低头从女孩们中间穿过,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身上仅有的光环,都是宋祁言给她的。
没有他,她现在就该是这些女孩中的一员——不,可能还不如她们。
奇怪,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她就是个平平无奇,庸庸碌碌的人啊。
这样的人怎么配站在宋祁言身边呢?
474:襟花的秘密
第二天,乔桥早早地醒了。
秘书来送早餐时见她已穿戴整齐还有些意外,因为前几天她起码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
“早。”乔桥主动打招呼。
“早。”秘书客气地笑笑,“今天我为您准备了鲜虾云吞,还有昨天您点名想要的肠粉,祝您用餐愉快。”
乔桥不急着吃,反而指指另一把椅子:“你也坐,辛苦你了。”
秘书连忙摇头:“这是我该做的。”
乔桥话锋一转:“你今天忙吗?事情多吗?”
秘书一时摸不准她什么意思,迟疑道:“还、还行。”
乔桥一笑:“那我帮你工作吧。”
“咦?”
然而无论秘书怎么拒绝,乔桥都充耳不闻,秘书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拿出一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工作给乔桥,比如把纸上的一些数据输入电脑,或者检查电子邮件什么的。
乔桥也不挑三拣四,领了工作就开心地干起来。
昨天她回来的时候确实很丧,但神经比别人粗几倍的好处就是,敞开肚皮吃喝一顿就又满血复活了。不仅如此,她还编了一套新逻辑安慰自己:
首先,假设宋祁言非常聪明,洞悉一切。那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个废物?
其次,假设宋祁言永远理性,只会做对他个人有利的选择。那他又怎么可能留一个完全废物的人在身边?还送她去上学?
以上两条反证可知,乔桥绝不是个废物。
逻辑通。
啧,当年读书应该选修逻辑学的。
“您还好吗?累不累?”秘书走到她身边。
“不累,小意思。”乔桥特意把自己整理好的那部分给她看,“是这样没错吧?”
“对,您做得很好。”秘书递来一个记事本,“辛苦了,这边还有一份备忘录,可以麻烦您一起输入电脑吗?”
“不是强制性的,您想做就做,这个不急。”
“没事,交给我吧。”
本子上记得都是些杂事,乔桥边敲边咋舌,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原来每天要做这么多活。
敲着敲着,她看到其中一页写了一句‘17点前补买蓝鸢尾襟花,冷餐会用’。
乔桥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宋祁言有一朵这样的花。
一般插在他那身浅米色西装驳领的花眼里,后面会用花袢固定。鲜亮的蓝会恰到好处地装点过于素净的西装,会显得他气质温文,彬彬有礼。
乔桥喜欢看他穿浅色,所以她记得这身西装的全部细节。
为什么要补买?
宋祁言又不在这里,还有谁能使唤得动他的秘书?甚至值得秘书特意记在备忘录里?
乔桥停顿了一会儿,镇定地进入宋祁言的卧室,拉开他的抽屉,果然看到一朵蓝鸢尾襟花。只不过花叶有些许破损,已经不能戴了。
她又打开衣柜,男人的洁癖和强迫症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她很容易就能发现西装区少了一套浅米色西装。
到了这个地步,乔桥没法用巧合来欺骗自己了。
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回到秘书室,正好小秘书在收拾文件,于是乔桥用最若无其事的口吻,尽量自然地问道:“你们宋总今晚回来?”
“今晚回来?”秘书先是重复了她的问题,然后夸张地摇头,“没有啊,我不知道。”
乔桥:“哦。”
她心想,在星程进修了半年还是很有用的,起码她分辨得出秘书的‘真的不知道’和‘装作不知道’。
所以,秘书是被宋祁言下过命令——他回来的事,不能告诉我。
乔桥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观察力。
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击,敲出来的东西连句子都算不上,只是些无意义的词汇。乔桥干脆收回手指,呆呆地看着屏幕。
脑子像放电影一样开始循环倒带,宋祁言对她微笑的样子,他系袖扣时端着手肘的样子,他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的样子……
他的心跳特别有力,怀抱又很温暖。
想了半天,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给宋祁言找了借口,一朵花而已,也代表不了什么。
对,代表不了什么。
傍晚。
乔桥看着酒店正门进进出出的人,就觉得转了三趟车特意来这里吹冷风的自己特别蠢。
当然那个秘书也很蠢,三言两语就被她套出了冷餐会的地址,虽然她可能是因为对乔桥不设防而放松了警惕,但回头还是要跟宋导告一状,保密意识一定得有。
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蹲在花坛边上,吸着鼻子看一辆辆豪车在酒店门口停下,里面压根没有宋祁言的身影,这就衬得她更蠢了。
她到底想证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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