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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134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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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圣侯言之有理。”前武安军左押衙易静拱了拱手,笑道:“《通货》且不谈,《人口》真是说得绝妙。圣人北伐契丹,西征回鹘,赫赫武功,为天下百姓挣得了那么大的容身之地。依我看,这才是真贤王。缺衣少食之人,尽可奔往辽东、西域,且牧且耕,安家立业,不好吗?”

话说儒家士人也不尽是一派的。

譬如这位易静,曾在马殷手下为将,现为虔州别驾。

是的,他是文人,但左押衙是武职,是要上阵厮杀的。

易静著有一书,名《兵要望江南》,用词牌的形式写了一本兵书。

“诸属幕,必是选贤良。勿取门高当势位,无私亲旧与乡邦,曲顺定为殃”——有关选人用人的。

“转筋脚,急去使生姜。新水一钟煎五合,饮之即去总无妨,主将记心肠”——有关军中疫病治疗的。

只不过,他有着这个时代人的通病,大部分内容有关占卜,神神道道,别说邵树德看不上,真武夫也觉得他有点扯淡。

不过,他的文学素养很好,诗词歌赋一流,也写过不少文章,有点声名。

韩偓刚闭上眼睛,闻言又看了一眼易静,这次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易别驾不知征战之苦?百姓转输劳顿,田地荒芜,朝廷加征赋税,以作军赏,致百姓家破人亡,合乎天道吗?这也就罢了,打下来的土地,你还要移民?致百姓骨肉分离,合乎人伦吗?更有那上万里流放,地方州府有那奸官贼将,揣摩上意,动辄坐罪数百、数千家,可怜衣冠士人,流徙伊丽。沿途之中,屡遭小人凌辱,像话吗?”

“韩冬郎,此言差矣。”张泌出来劝解道:“隋文帝时便有‘移民就食’之方略。时关中土狭人繁,隋文遣人至民家查访,几乎家家断炊,吃了上顿没下顿,使者带回来的也是豆屑谷糠,故迁移关中百姓至关东诸州。”

“及至前唐,户口孳衍之后,亦有‘乐迁’之制。百姓纷至淮南、江南,以缓解人多地少的窘境。”

“今上亲提义旅,剿灭凶徒,而今虽然尚未有人多地少之难事,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乃堂堂正正之王道手段,移民就食,安居乐业,让百姓活得像个人样。难道,都挤在长安、洛阳的街坊里卖儿卖女、当乞丐才是你想看到的吗?”

张泌是唐州泌阳人,曾在湖湘为官,与易静关系不错,多有诗书来往,因此上赶着帮他说话。

而他说的也是实情。

“移民”这个词并不是现代发明的。古来人口分布不均,交通运输困难。

人口多的地方,开发较早,开发程度也高,其实没多少荒地可供百姓开垦了。

荒地多的地方,开发程度又很差,自然条件恶劣,交通也不方便。

隋文帝当政时,国家人口已经很多了,尤以关中为甚,一户百姓耕作个几亩地,平时也就勉强过活,一遇天灾人祸,断炊是必然的,因此出现了“移民就食”这个词。

唐高宗、武后年间,关中府兵拥有的土地从几亩到十几亩不等。这样的家庭条件,还当什么府兵?于是出现“乐迁”制度,向淮南移民。

安史之乱后,人口跌入谷底,但经过百余年的藩镇割据,人口又大幅度增长。巢乱以前,诸道户口加起来,已经三四千万人。

这个人口,看似不用移民,但唐廷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向江南迁移人口,原因是人口分布不均。河北人口几乎超过了天宝极盛时期,但唐廷管不到,只能让他们把犯人往江南发配。但关中人口也非常稠密了,这是可以向外迁移的。

邵树德攻占一片白地的河南府、汝州、河阳,大受摧残的郑州、晋绛、唐邓随、襄阳等地之后,移民来源也是被他保护得相对不错的关中百姓。

不移民,大家一起穷,人越长越矮,越长越瘦,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就人道了吗?

“张泌,你有什么资格喊我韩冬郎?”韩偓眼一瞪,斥道:“趋炎附势之辈。”

张泌气结,正待理论,结果被人打断了。

“诸位。”杨注起身,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都是为了完善经书,何必争得面红耳赤?就事论事即可。”

说完,他想了想,说道:“韩玉山所提几点,其实也未尝没有道理。江南有官员连造大案,配流西域者数千家。此事,圣人也下诏申斥了。”

说完,他看向记录的小吏,道:“这条详记一下,呈送圣人案头。”

“遵命。”小吏运笔如飞,将众人争论的焦点详细记录下来。

而在这条之前,他已经写满好几页纸了。

从记录可以看出,即便是韩冬郎这种人,也知道人多地少后的各种乱象,对此也是很忧心的。区别在于,他认为这样有悖人伦,移民路上也有各种惨事,很不人道。但你若问他如何解决人多地少的问题,他就不谈了,只指出问题,解决办法没有——其实,除了向外移民,在现阶段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另外,也有人对《通货》一篇大加驳斥。认为这种书不该面世,会培养更多有商业头脑的人。他们以河北、淮海二道举例,移民出海捕鱼,居然有人驾船跟着,收购他们的渔获,然后还提供包括食水在内的各种补给,损害的渔具也能修理,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们认为,出海之人利欲熏心,尤以捕鲸者为甚。性子桀骜不驯,好勇斗狠,很难管教,还嘲笑读书人穷酸。太平盛世之后,这种人就是祸乱之源。

其他陆地行商的,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总之就是一点,这些人四处乱窜,败坏风气,让百姓不再淳朴,心痒得不行。为此,弃耕捕鱼、从商者不计其数,与为了富贵上战场搏命的武夫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杨注认真看了这些记录,私下里以为不然,至少这种程度的意见,是不足以说服圣人的,没有用。

他曾经得圣人召见,谈到过类似问题。

圣人说天下稳定,有两种方法。

其一是把全国变成一个“大农村”,人人习古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人束缚在土地上,最好一辈子不出村、不离乡。

第二种办法,他提了个拗口的词:动态稳定。

不安分的人,让他去打仗,去捕鱼。

杀敌立功、捕鱼致富了,他就有了地位,反而安分了。

如果在战场上死了,或者葬身大海,那就更没烦恼了。

另外,把不安分的人送走也是一条思路。

艰难以来,军中作乱者,往往是少数人裹挟多数人。这些军中刺头,有威望,有勇力,有野心,一旦给他机会,就能整出大事。

伊丽河谷赵王帐下的天武军,就有大量来自中原的武夫家庭子弟。他们除了提刀杀人外,什么都不会,与其留在国内,不如毒输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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