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2 / 2)
邓绥笑道:“这几日空气干燥,喉咙感到不适,就咳嗽了几声,不妨事。”
刘隆见母后精神尚可,心放下来,道:“冬日干燥,母后多喝些水。”邓绥笑着点头。
她喝完姜汤,将碗放下来,继续处理奏章。刘隆也像往常一样低头写课业。
饭后,刘隆见天色暗下来,窗外只剩下依稀的天光,就和江平一起告辞离开。
宫人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烛光摇摇晃晃。绒雪变成了细碎的雪粒子泼洒在地上。
刘隆笑道:“怪不得有人将雪比作撒盐,这样子分明是撒盐,反而不像柳絮。”
江平回头看了眼抛在身后的崇德殿,转头对刘隆说:“圣上,这雪粒越下越密,咱们先返回前殿坐车回去。”
刘隆将衣服上的雪粒弹落,不在意道:“不用。雪就这么一点大,风也停了,离德阳殿就几步路。咱们走着路浑身暖洋洋的,怕什么。”
江平欲言又止,刘隆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女娘,淋点雨雪不算什么。”
两人正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平和刘隆同时回头看去。
原来是樊女史,她怀里抱着一把伞,气息微喘道:“见过圣上,陛下命我来为圣上送伞。”
刘隆闻言接过樊嫽手中的油纸伞,拿在手里,点头道:“劳烦女史。”
樊嫽的目光仍然落在油纸伞上,雪粒落在她的睫毛上,砸进眼睛里,冰冰凉凉的,刺激地她下意识地眨巴下眼睛。
“圣上,这雪越来越大,先把伞撑起来,省得着凉。”樊嫽提醒道。
刘隆“哦”的一声回过神来,将油纸伞打开,笑道:“劳烦女史提醒,若非女史来送伞,只怕我要淋雪了。”
雪粒越下越密,耳畔都是噼噼啪啪砸在石砖上的声音。
刘隆看见樊嫽乌发上落的雪粒,心中微微一动,然后将伞递给樊嫽,道:“你拿着吧,我回德阳殿了。”
刘隆说完,就和江平快步离开,留下一脸茫然和惊讶的樊嫽。过了半响,樊嫽才回神拿着油纸上不知所措。
皇太后命她来送伞,结果伞还落在自己手中,皇帝却顶着雪离开了。
雪粒被风裹挟吹到她衣领里,冰冰凉凉。
樊嫽下意识地抱紧手中的伞,怔愣了半响,直到看到皇帝有人接应,这才转身离开。
“你怎么把伞拿回来了?”陆离从殿内端着小案出来,碰见头上洒着雪粒的樊嫽,问:“圣上怎么样了?”
樊嫽清醒过来,回道:“德阳殿的人过来接了圣上。”
陆离点头,对樊嫽说:“你跟我来偏殿,喝一碗姜汤能预防风寒。”
樊嫽应了一声,跟在陆离的身后。在偏殿门口,她抖了抖衣服和头发才进去,并将手中的伞放到身侧
,接过陆离递过来的姜汤,慢慢地喝了起来。
陆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聊:“樊女史进宫多久了?”
樊嫽放下碗,想了想道:“快两年了。”
陆离闻言,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呀。”
“陆女史,你来宫中多长时间了?”樊嫽问。
陆离想了想,道:“二十多年了,我当年是跟随陛下一起入宫的。”
“哦,那挺久的。”
“是呀,我啊习惯了宫里的一切,若是现在出去肯定适应不了外面。”陆离道。
樊嫽闻言附和了一声,捧着姜汤心不在焉地喝着,喝完放到小案上,道谢:“多谢女史款待,我回殿里了。”
陆离笑道:“不用客气,明天估计更冷,不要着凉。”樊嫽又道了一声谢,离开偏殿回到正殿,坐下处理政务。
樊嫽心绪不平,奏表变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字词连不成句。她放下奏表,揉揉额头,强行集中精神,重新拿起奏表。
风越来越大,邓绥抬头,只见外面漆黑一片,转头对樊嫽和马秋练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休息,剩下的明日再说。”两人告退。
樊嫽和小宫女走在路上,风大不好撑伞,灯笼又被狂风吹灭,借着微薄的光亮,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宫殿。
推开门,一股暖香扑面而来,莲花台上烛光摇曳,与刚才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
被窝香软,樊嫽躺在里面,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外面的世界与宫里不同,樊嫽来宫中将近两年,几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见的、玩的、吃的、喝的都是这世间最顶尖的东西。在别人为见皇帝一面而辗转不得的时候,樊嫽就能与皇帝与皇太后朝夕相处。
以后……以后……
樊嫽一想到未来,内心就忍不住焦虑,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但时光不会一直停留在现在。
皇太后会老,皇帝会成亲。
等皇帝成亲之后,这后宫也许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她也许会被新任皇后赶回家中。
虽然在家侍奉父母是她所愿,但她的心中总有不甘。见识过山川的壮美,樊嫽又怎么能甘心回到荒凉的贫瘠地?
唉……
樊嫽忍不住长吁短叹,若是她……她能成为皇后,她所担忧的一切都不成问题。
皇帝是个很好的人,皇后位置也很好,即便是樊嫽心动了,也不得不考虑现实。
这条路充满了荆棘,或许她能通过忍让蛰伏以待来日。
然而,黑夜中樊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留给她的机会并不多,越蛰伏下去,失败的概率就越高。
大汉历代皇后都是深得皇帝宠爱,没有如花的容颜怎么能在后宫中独占椒房?
凉夜寂寂,樊嫽甚至突发奇想想要和阎雪耿纨纨结盟,约定谁将来当皇后,都要至少保证现状。
但是她最终忍住了,且不说三人最后有没有人当
上皇后,就是假若当上了,那人肯定会让其他两人离宫,以免发生类似的事情。
当上皇后不是万事大吉,她还要牢牢守住这个位置,不能犯下错误。
太难了。
樊嫽踌躇犹豫不已,想要放下,但又实在放不下。她的脑海中不断出现那个浅笑的少年身影。
樊嫽的手张开,又握成拳头,他会喜欢自己吗?樊嫽不如阎雪娇媚可人,不如耿纨纨灵秀逼人,只能算是端庄秀美而已。
今夜的樊嫽依然得不到答案。
次日一早,樊嫽出殿门一看,只见外面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往昔雄伟壮美的皇宫在白雪中变得静谧而安详。
冷冽的空气让她头脑一清,樊嫽探出手,摸了摸栏杆上柔软的积雪。
“啪”一声,樊嫽手边的积雪被一个雪球撞到,雪粒飞溅到樊嫽的衣袖上。
“樊姊姊,要不要一起出去打雪仗玩?”阎雪手里团着一个雪球。
樊嫽转头笑问:“你今日不当值?”
阎雪笑道:“我晚上当值,上午不用去。你要不要一起去打雪仗?”
樊嫽想了想,摇头道:“昨晚变天,陛下怜惜我们,让我们早回来了。殿里还有奏表没看完,我现在去补上。”
“那好吧。”阎雪说完,带着几个小宫女往外走。
樊嫽叮嘱一句:“不要玩太久,小心着凉。”阎雪遥遥应了一声。
樊嫽无奈地笑一下,将手中的积雪扔向远方,然后来到崇德殿的偏殿开始处理奏表。
未来的事情谁说不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当下。若当下的奏表不能处理好,那自己离出宫也不远了。
临近上午,特进邓骘求见,满脸愁云。
邓绥看见邓骘的表情一惊,问:“大兄,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这番哀愁?”
邓骘艰难道:“陛下,太医说三郎不好了。”
邓绥愣住,随即道:“前些日子不是说三兄身体好转,怎么又不好了?太医令请了吗?”
“陆离你去库房把上好的人参包上,派人送到邓府。”陆离应了,赶忙退下。
邓绥缓了缓,手抓着桌案,悲愤道:“我们兄妹究竟是做了什么冤孽,竟然屡次遭受这样的痛苦?”
邓骘默然,眼睛湿润起来,说不出话。
“大兄快起来!”邓绥发现邓骘依然跪在地上,详细地问起邓悝的用药情况。
“我下午出宫探望三兄。”邓绥现在还不相信这个事情:“肯定是大夫医术平庸,妄下结论。”
邓骘闻言,惊道:“陛下,千万不可。大夫说,三弟的风寒病入肺中,容易过病气。陛下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万万不可去见三弟。”
邓绥道:“怎么是风寒?风寒不是很容易治,怎么就不大好了?不碍事,风寒传染不了人。”
邓骘闻言,惊得连忙劝谏道:“陛下万万不可,臣将要失去一个弟弟,难道还要再拉上一个妹妹吗?”
邓绥闻言,双眼垂泪,道:“难道就让三兄一个人孤孤单单……养病吗?”
邓骘摇头道:“这也是三弟的意思。”
邓绥闻言,颓然地坐下,摆手道:“大兄起来吧……”邓骘起身,悲伤在兄妹之中蔓延开来。
“广宗是回去了,还在宫中读书?”邓绥的声音中带着嘶哑。
“还在宫中,我这次也是叫他回去侍疾。”邓骘回道。
邓绥道:“家中事务辛苦大兄了。”
“不敢当。二妹,你在宫中千万保重身体。”邓骘每每想起弟弟们去世的情形都心如刀绞。
他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们就像那失根的树木,一点点枯萎凋零。
没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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