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過去（遙）-上（2 / 2）

林之遥从小就隐隐察觉到，家里有些奇怪的地方。

其一，从他出生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是他、妈妈林晓青、爸爸叶昱松叁人家庭，但每当他叫叶昱松爸爸时，他总是蹙眉板着脸似是不太高兴，久而久之林之遥除非必要、几乎不再叫他了。

反正叶昱松除了拿钱养他，几乎不会参与他的任何事，对他可说是毫不关心。

其二，明明住在豪宅里生活优渥，家事却全由林晓青一人包办，叶昱松坚决不请家政妇。若有一天家事落下（包括打扫近百坪的家中空间、洗衣煮饭、教育孩子……），叶昱松会直接朝她发火。

「这些事是女人的本份，连家事这么简单都做不好，还好意思让我养你？」

然而明明是如此父权为大的家庭，他从的却是母姓。

看到父亲对母亲出言不逊，林之遥内心对叶昱松升起厌恶是无可厚非，转而维护林晓青也是理所当然。

但偏偏林晓青对他控制欲极强，总是说他是从她身体里生出来的、儿子永远是妈妈的，口头禅是「我是为你好」，时不时各种情绪勒索，压迫得他几要窒息。

家中异状还有总会有几个周末叶昱松会＂出差＂，林晓青心情就会非常差；

林晓青教他学做家务和煮饭，说以防她有事可以换他来”伺候”叶昱松；

林晓青严格要求他各项表现都必须顶尖完美，总是献宝似地将他推到叶昱松面前，不断称赞他多好多优秀，好像他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不管是很少正眼瞧过他们母子俩的父亲，或是永远拿他在阿谀奉承的母亲，还是被学校课业与才艺补习塞满的高压生活……这一切都令林之遥烦躁透顶。

这个家表面看似是一个圆满的双亲家庭，却处处隐藏着不合逻辑的怪异之处，他却无法得知是什么。

就像处在一个看不清四周的迷雾里，却还要强迫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让他内心焦躁不已。

怪异之处的真相，揭晓在他13岁的时候。

有次叶昱松又”出差”了，他不小心听到林晓青在客厅跟朋友讲电话大吐苦水。

「……他这次回南部就很开心地说知心不愧是他的女儿，考上了第一志愿的高中，但我们遥遥明明成绩也很优秀啊！就算是私生的也是他的血脉，为什么总是对遥遥态度冷淡？是因为我们没有名份吗？要怎样才能让他……」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见，整个脑袋震惊得嗡嗡作响，活到至今建构起的所有价值观一下崩塌。

他无法形容当下的心情，到底是自己是没有名份的私生子的震惊多一点，还是被背叛被隐瞒的愤怒多一点……或许更多是终于恍然大悟的解脱感吧。

……还得知了他有位同父异母的”姐姐”。

叫……叶知心？

他想到他们明明是小叁家庭，叶昱松却反常地几乎住在这个家里，那原配的家呢？那位”姐姐”知道她父亲外遇吗？她们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突然对这位”姐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他曾偷溜进父母的房间，想找有没有关于”另一个家”的任何线索，但什么都没发现，只发现了叶昱松令人作呕的小秘密。

他当然也不敢问父母，两人会瞒着他自然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但潘多拉的盒子已经被打开，强烈的好奇心在他心中无法克制地日渐疯长。

最后，他决定就着既有的线索，直接去找那位＂姐姐＂。

多亏高铁的便利，让南北部往返缩短到只需要叁小时。但即使他下午偷偷从学校早退、在人生地不熟的南部到了第一志愿的高中时，学校也早就超过放学时间许久，此时校园里只散落着零落稀疏的学生。

跟他原先计划的：去高一的教室打听＂叶知心＂的初衷完全不同。

错过这次，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偷溜下来……年仅13岁的少年在陌生冷清的校园里彷徨地兜转，急得眼眶都红了。

「小朋友，你在找谁吗？」

此时，一道彷佛天籁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林之遥震惊地回头，看到挂着一副大黑框眼镜的少女，镜片后面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含着一丝担忧看着他。

怦咚。

剎那间，他全身的血液一下沸腾，世界陷入了无声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他睁圆了眼、胀红了脸，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又听到另一道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知知！叶知心！你果然还没走。」

叶知心回头，迎上小跑过来的戴比儿，苦笑着说：「哎，对啊，我妈还没来接我。你社团忙完了吗？」

「刚结束。是说天都要黑了耶，你也等太久了，还是我借你钱去乘车？」

「嗯……我再等一下。这边有位迷路的弟弟──」

叶知心回过头来，却发现刚刚那位小孩已消失无踪。

「咦？他跑掉了……」她困惑地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我哥说他刚好在附近办事，可以送我们回家！这样你应该不会被你妈骂了吧？走吧！」戴比儿一边兴奋地查看手机讯息，一边把叶知心拖向校门口。

被拉着走的叶知心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刚刚那小孩是跟着家人来接哥哥姐姐回家吗？穿着没看过的制服呢……希望他有跟他家人重逢了。

他的确跟他＂家人＂重逢了。

此时的他正躲在转角后面，内心盘旋着无以名状的狂喜，兴奋得他全身颤抖。

林之遥回到了北部的家。当晚，他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漂亮少女。

隔天，他迎来了人生第一次的梦遗。

此后，梦里的对象永远都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