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一一章 中央的决策(1 / 2)
如果说七月七日的中日衝突,对东亚牵动的各方势力是最长的一日,那么从这晚开始到第二天天明,对委员长来说就是最长的一夜。忽然爆发的芦沟桥事变、王台生在国是会议中提出的地方分治构想、他一时衝动下贸然宣布的对日抗战(并非宣战)、随之而来的八十八师在上海的进展受阻,一连串的消息,无论好坏,都让他整晚辗转难眠,甚至半夜起身在庐山书房里,于日记当中写下:「国事败坏至此,皆是余一手所造…。可恨余无王氏一族之技术、财力,亦无尽速安内攘外之法,乃至情势演变至内外交迫…。」
而七月八日一早,委员长意外地等来了两名对他后续决策影响最大的两名社会贤达。这两个人不仅是党国大佬,和他早期仰仗的南潯豪门张静江是好友,甚至和北大知名校长蔡元培也相交甚篤,四人甚至一起被后世称为「国民党四大元老」。所以,即便一大早连袂来访,委员长也不得不赶紧随便抹把脸,倒屣迎门。
这两位贵客就是国立北平研究院院长李石曾,和中国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吴敬恆。尤其是吴敬恆,本是委员长大儿子的老师,依照传统习惯,委员长再怎么隆重还迎也不为过。
在四大元老中李、吴二人感情极为深厚,而且淡薄名利的两人,和委员长的关係一向较为融洽。不像张静江一样仗势着自己和孙文同辈党国大老身分,屡与老蒋因权力摩擦而生嫌隙;做人做事一向深谋远虑的二人,也没有如同蔡元培,在918事变当中过于慷慨激昂,随后听信孙文遗孀宋庆龄的劝说,倡议重拾联俄容共政策,以便全力对日抗战。甚至到后来,矛头对内,变成反对国民政府的特务政治为主,以「立即施行民主,即刻展开抗日」为诉求,与委员长渐行渐远。
这两位四大元老最后的党国大老,不仅一如以往地支持老蒋安内攘外的政策,并在获得庐山谈话会的邀请之后,立刻一起动身来到庐山,积极响应委员长号召各界贤达「集思广益、共赴国难」的座谈。而七月七日委员长的庐山声明,让两人嗅到国府决策发生不寻常地转变,于是第二天一早便连袂前来拜会委员长。
「介石,难道对日关係已经恶化到非开战不可吗?安内之后方可攘外,难道你忘了吗?」坚持反共的吴稚暉一见面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雉公,非中正不想安内,实在是王台生已经在台北招集各党派,提出地方分治,各自努力建国的号召。而且日寇紧逼日甚,九一八已让国府满遭骂名,如果此刻仍沉默以对,恐怕政府将永失人心。」委员长也不客气,直接说出自己为难之处。
「王台生这个竖子,焉敢欺侮我国府无人!」吴稚暉气愤地骂着。
反倒是李石曾冷静而悠然地说:「当此现况,地方分治也无不可…。」他话还没说完,吴稚暉就忍不住说:「石僧,北伐成功之后,我辈致力于国家一统,岂可轻言容许割据分裂。」
李石曾摇摇头地说:「稚暉,当前内外交迫,中央掌握的地方不过十之三四,虽然都是精华之地,但要以此内平军阀、共党,外抗日寇,实乃力犹未逮。不若汉初贾谊的『眾建诸侯少其力』来得有效。说不定,这个王台生就是这个打算。我观此人,急公好义,捨家财而资国力,如果他有私心,早就举兵取而代之,何必留在海外谋划?击日、苏而夺其地,却又未积极独立建国,必有所益留待国内。所以我认为,他的提议倒不一定都是坏事。」
吴稚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石僧是说让介石仿效孙权之例,内以平衡之术抚江东士族,外已合纵连横抗刘、曹之势?」李石曾点点头,微笑不语。这下换委员长略有所得:「还望李、吴二公教我。」于是三人大清早,在早饭之前就不停商议,直到早饭结束,两人才告辞离去。
两人一走,委员长立刻召集身边心腹,包含考试院长戴季陶,交通部长朱家驊,国防最高委员会委员熊式辉、黄郛,侍从二室主任陈布雷等数人闭门密谈。半小时之后,数封密电由庐山向各地方势力发出。这才有了王绍屏经歷的那段「群雄并起争补给」的过程。
会后,委员长只留下熊式辉和陈布雷两人,然后又令人去找来庐山参加谈话会的上海市市长吴铁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张治中、军委秘书处机要组组长陈方、情报处主任秘书兼任復兴社总社副书记的唐综、军委会参谋本部海军少将高参杨宣诚、军令部部长兼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徐永昌上将等人,商讨淞沪战场的决策。而这是委员长今早起床之后,马不停蹄召开的第三场会议。
这几个与会的人,除了侍二处主任陈布雷是以机要秘书的角色与会以外,吴铁城和张治中都是与上海战事有关的人士;杨宣诚少将是海军派来的情报联络官;熊式辉和徐永昌上将都是委员长的私人参谋;唐纵专责这次战场情报工作。最特别的要属陈方,他原本是杨永泰的机要秘书;在杨永泰遭到暗杀之后,他在湖北省政府遭到排挤,于是透过张群的推荐,在委员长怀念故人,爱乌及屋的情绪下,让他接任了自己的机要秘书组组长的工作。委员长特意让他过来,除了有意磨练栽培他的意思之外,就是如果有涉及要和王绍屏的联络事务,也将由他负责,因为他以前就帮杨永泰负责过这些事情。
「今早获得装备所的支援,川军的第133师793团由暂编师长李家鈺少将亲自率领下,已于六点卅分进驻四行仓库,增援88师524团一营。根据无线电联络,当下正与日军第三师团所属的战车联队激战中,进一步的战况将随后回报;而88师262旅旅长朱赤仍受阻于北新涇镇至周家桥一带,无法北渡苏州河绕过公共租界,增援四行仓库。262旅的伴随战车皆已遭日军第十六师团以各种各样的埋伏方式击毁。据旅长朱赤半小时前的回报,262旅现正遭日军敌机轰炸,已完全失去机动能力。我杭州空军也已获得通报,十五前已起飞前往支援。
八十八师副师长冯圣法目前正亲率264旅绕道苏州河北岸嘉定县江桥一带,避开262旅吸引日军主力的战区,由侧翼袭击日军,期望打开闸北通道。三十六师在师长宋希濂的率领下,连夜兼程赶路。前锋106旅212团已抵达崑山陆家镇,距离江桥只剩36公里,现正与262旅组织联系,冀望在下午双方能够会师,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击溃十六师团的侧翼防线。
空军部分,杭州筧桥基地从今早开始,已经增援二百六十馀架次,分别对四行仓库北沿日军阵地,以及北新涇镇以北之日军进行低空轰炸,目前已经有效降低的此两处战场的正面压力。但现今油料与弹药皆以匱乏,急需增补。军令部已和装备所联系,期望能获得奥援。
海军方面,日军和我军仍在长江口外海对峙,双方都尚未开火。
以上就是淞沪战场最新战报,后续消息一进来,卑职将持续向委座报告。」负责简报的是这次委员长指定的战区情报官唐纵。
「文白,去年你指挥过一二八上海战役,现在的状况,你怎么看?」即便委员长曾在一二八事变时在日记中大骂张治中,事后还责备推举张治中的何应钦无识人之明,但眼下身边有淞沪会战经验的也只有他,所以委员长为求慎重起见,还是徵询他的看法。
听到委员长的问话,原本坐着的张治中立刻起身说:「委座,日军蓄谋已久,在情报上佔得先机,这是五二四团一营被围的主因;其二,我军接收装备所之新武器未久,加上德国顾问的编成训练尚未完成,此为262旅迟迟无法打开闸北战局的不利因素。因此,我个人认为,除非有四倍以上兵力,否则后续很难击败第十六师团,并继而攻克第三师团,救出五二四团先锋营。另外,杭州筧桥机场过于遥远,对我军地面部队密接支援不够及时。因此,我建议还是让王台生训练的川军来打头阵,看能不能以空降模式,增援虹桥机场。如此一来,除了获得前进机场外,另辅以八十八师264团以及三十六师等主力兵力突然侧袭,方能一举收復闸北地区。」
对于张治中的建议,委员长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但他并没有明确显露在脸上,当然也没说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和军事佈署无关的上海市长吴铁城倒是站起来说话了:「委座,就我所知,当前苏州河北岸在四行仓库交战的我军,背靠的公共租界有着两只巨大的煤气柜。我想这里的仗最后还是会打不下去,公共租界的英美各国,和法租界的法国应该通通会出面要求我们停战。」
委员长听了以后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多大的煤气柜?危及上海的风险有多大?」吴铁城摇摇头的说:「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但我曾听过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一名华人董事袁礼敦提过,说是这两只煤气柜如果同时爆炸,可能半个上海都会毁了。所以先前他们还正商议着,是否将煤气柜移出公共租界…。」
这个袁礼敦,委员长也是听过的,因为这个人也是委员长的浙江同乡,曾出任过上海寧绍轮船公司总经理,捐助过北伐军,是上海的大资本家之一。
「我认为最迟在下午,英、美、法应该就会派人和南京交涉。」吴铁城再补了一句,让委员长皱了眉头。
他思考片刻之后,对陈布雷说:「布雷,记一下,发电报给南京的汪院长和辞修,如果各国特使找上门,让他们先与英、美、法各国虚以尾蛇。等会议结束后,我和台北张岳军联系完,再做定夺。现在先去发电给张岳军,问他台生是否知道此事,他又如何处理?」由于委员长刚刚算计了王绍屏,即便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委员长还是想先打探消息再说。
委员长交代完之后,正要在询问其他人想法之时,海军杨宣诚主动开口了:「委员长,我个人判断,日军应该会主动退出闸北的战斗,毕竟列强的压力不可能单独落在我们头上。尤其是当前英美法各国代表团齐聚台北,张岳军先生没有发电回来,表示这件事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也可能他还不知情,就已经被王所长摆平了。
我个人建议,我军应把主要注意力放在虹桥机场这个正面战场上。而且不要急躁地进军,先等候三十六师、八十七师都集结完毕,再一举反攻。日军十六师团即便没有遭到我军围歼,也势必遭到重创。不过由不熟悉装甲部队战斗方式的参谋总长朱培德来掛帅,恐怕有欠允当,是否在三个师当中选派一名师长担任总指挥,抑或另外指派一名宿将,专责指挥虹桥地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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