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2 / 2)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谢慈更是把这一本能深深刻在骨子里,他从小就是这样,不想疼,也不想吃苦,李青衡改了他很多不好的毛病,对于他这一点却始终没说什么,最多就是说他一句娇气。
在意识到这些回忆让他痛苦后,谢慈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回忆全部丢弃。
李青衡仙去后的第二个月,谢慈做了一个梦,梦里青山绿水,云烟浩渺,繁花如锦,恍若人间仙境。
他莫名觉得李青衡应该就在他的身边,可是他走了很久都找不到他,后来花都谢了,树也枯了,这里下起大雪。
他想起落满雪的天虞山,胸腔里的心脏就胀痛得厉害,抬头向山顶看去,一道青色的身影流云间若隐若现,谢慈来不及多想,抬腿就向山顶跑去,他想抓住那一抹青色,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将自己融进风里。
红色的身影快速地穿梭在山林间,春天再次回到这片山林,他跑得头发乱了,衣服散开,长袍掠过两侧的树枝,各色的花瓣飘落,他眉心的红痣落了一滴露水,愈发鲜艳,他看起来像那故事里精怪。
他终于来到山顶,长风吹散烟云,这里却是空无一人,谢慈木然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还能到哪里去。许久之后,他回过头,却见到一座孤坟立在他的面前,上面无花无草,只有一座冰冷的石碑矗立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的妄想。
刹那间谢慈从梦中惊醒过来,张望四周,仍是寻不到人,他下意识出声叫道:“师父?师父?师——”
他的声音陡然停下,房间寂静地可怕,雪白的月光透过窗纸,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他好像可以听见有什么在坠落的声音。
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李青衡已经不在了,他不在很久了。
他叫上一千遍一万遍的师父,都见不到他了,不会有人回应他,也不会再有人说他娇气了。
谢慈坐在床上愣了许久,李青衡死后,他一次也没有去看他,他师兄不久前过来找他一起去祭拜他,他拒绝了。
李青衡被埋葬在落蝉谷底,坟前的石碑上刻着他的名字,他就孤零零地一个人睡在那里,陪着他的只有一岁又一岁枯荣的草木和偶尔经过那里的虫鸟。
这世间知道他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再过上一些年月,他们就会把他忘却。
天地间没有李青衡了。
谢慈披了件外衣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走到苍雪宫前面的大殿,大殿两侧挂着灯笼,他的影子在风中摇晃。
寒冷的冬天早已过去,春天也快要结束,朦胧月色下殿外那些白色的花都将凋谢。
谢慈站在大殿的中央,轻轻地一抬手,四周就有结界亮起,他知道那结界是谁留下来的,却一点不想再想起他了。
他转过身从贵妃榻的下面掏出一把匕首,雪白的刀刃映着昏黄的灯光,他握住匕首对着虚空比划了两下,然后猛地向自己的胳膊扎了下去。他手下得又快又狠,瞬间有鲜红的血顺着刀口流出,滴滴答答落到他的脚下。谢慈低头看着那滩血,然后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又划了两刀,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无比的畅快,心中的郁气仿佛随着鲜血一起涌出。
他终于笑了起来,自李青衡死后他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他松开手,那匕首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刀刃上溅了血,割碎了他的影子。
谢慈笑了一会儿,等到血不怎么流的时候,他开始大殿里绕着那四根柱子走路,他不停地走,一瘸一拐地走,这样走了一圈又走一圈,像个被尘封在一段旧日时光里的破旧陀螺,不会被修复,也不会停止。
长夜漫漫不见尽头,时光随着他的脚步开始后退,是否能这样回到过去,一抬头,他就会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走了多久,地上的血液早已干涸,那些花儿也都枯萎。直到第二天天亮后,江砚从外面走进来,见他这样登时吓了一跳,冲过来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谢慈又走了几步,江砚在后面大喊两遍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儿来,抬头看着眼前的江砚,他的神情恍惚,眼睛湿润,嘴唇抖动着。
“疼……”
他说。
“怎么会疼?”江砚不解问道。
是啊,怎么会疼呢?
他的腿早已好了,现在却疼到灵魂都痉挛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浑浑噩噩地被推进深渊,天地很大,他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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