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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接收使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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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听霍小燕的问话,众人便是知道,这姑娘绝对不是刚出江湖的新丁了,至少对于敏地的民情是有深刻了解的,有过走南闯北的经验——县治不满员,这是繁华州县完全无法想象的问题,但在偏僻地区却是常见,道理也非常的简单,无非是因为钱财而已,若是岭南烟瘴之地,则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官员的健康。

就说龙川县这里吧,治下村寨大小也有百余了,范围更是广大,有四五座山头,平摊下来的话,都是平原州县,县治范围的两三倍大小了。按照道理来说,必须要设置一个县治,否则这里和野地有什么区别?因此,这个县治,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城市,更像是基于行政的需要,在地势比较合适的地方,挑选了驿站附近本已经成型的小城镇,扩大而成的县城。

像是这样人为痕迹非常明显的县城,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油水相当的少,而这对流官来说是非常致命的缺点——众所周知,敏朝的官俸极低,肯定是养不活自己的,而县官又必须有自己的排场,别的不说,家丁总是要有一个的吧,师爷总是要请一个的吧?就靠官俸,还养这俩人呢,根本连自己都养不活,官袍破了都缝不了,在这样的地方当官那属于是倒贴钱的行为。

自然了,或许有人会说,事在人为,虽说是穷地方,我勤快些刮地皮不行吗?嘿嘿,来到龙川县这里一看就知道行不行了,从县治往外,去哪个村寨不要一日的功夫?村寨几乎都是围龙屋的形式,汉客抱团极是紧密,请问你打算出动多少人手来征税来刮地皮?

自古以来,官府盘剥百姓,靠的就是苛捐杂税,徭役派工,一个地方如果连税都常年收得磕磕绊绊的,全靠寨主来讨价还价,人口都无法厘清(山顶的輋人还是游耕制),想靠做官发财是绝无可能的,因此,这里的流官干不久再正常不过,聪明人刚被调任就直接辞官回乡了,偶有不死心的,到任不久也就认赔离去——这亏损不小,因为赶路的费用不便宜,如今天下不太平,为了防备匪徒,往往要延请霍小燕这样的武师经营的马队护送,若是从北方南下,一路下来路费过百两司空见惯,倘若没有丝毫的外入,就靠一年四十五两白银还时常拖欠的官俸,路费都赚不出来!

倘若说有些人家中殷实,不求生计,就是为了做官,为了造福一方呢?这样的人倒也是有的,有些商贾人家,为了改换门楣自然是愿意供子弟做个不求钱的官,只为了家里有个官,出去走动时也有面子,也能往大人们跟前凑合,偶尔也有一些钱使得不够的,被分派到这样的地方来——

其实,这也就是政治前途几乎断绝的标志了,像是这种荒僻小县,除非是已经有一定基础的名臣被贬,刚步入仕途的士子被分配过来的话,极有可能一辈子就终老在这里,怎么都跳不出省,甚至很难从本县挪窝,虽然流官调任是朝廷的规矩,但这规矩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好吧,就算有不在乎这些的人,愿意在本地生根的,却也要面临水土不服这个问题,岭南的天气潮湿渥热,北人久居病故再正常不过了,这里蚊虫多,疟疾、痢疾是时常流行的,南人土著在这里活了百千年了,一样的病,他们几天就好了,北人却缠绵病榻最终病故的也不少见。因此,岭南小县的县衙,满编那是极少见的情况,常见的甚至可能是除了两三个老衙役能常年到岗之外,其余的吏目都是有兼职的,需要了再来县衙露面,而县令、县丞和县尉这三巨头里,能有两个就已经很不错了,只剩下一个常态,三个都没有的时间段也是有的呢。

龙川县这里,就属于常态阶段,“县丞还在,县老爷……好些年都没有了,现在案上公文都结蜘蛛网了,也没见派新的来,我们往府里写信,府里说也不是有意,就是咱们县运气不好罢了,头前排了两个的,一个还没到敬州,走到潮州就回去了……还有一个半路没了的,他们也不好再派了——别的县也缺,总得间着来才好。”

不像是江浙的县城,不但满编,而且还有无数的帮闲,帮闲的帮闲,都是只为了攀上一个官字。龙川县这里的情况,其实就是如今山区县城的常态,霍小燕游目四顾,感觉只走了两三分钟不到,就已经从城门进了县城核心,她心底有数了:县城里常住人口大概也就千人不到,而且是处于一个萎缩的趋势中,随处可见荒屋,也就是沿河这条主街和周围的两三排屋子,再往里就没有什么人家了——

这样的小县,也不会有什么石头城墙的,夯土墙垒个门面,剩下一面靠河,另两面有些地方夯土都有点儿坍塌的意思了,这一看就知道是疏于修复,但也不能怪县官管理不力,就这一千人左右的居民,想修城墙,派工都派不出来,要说征发村民来修,那是做梦,围龙屋里的农夫,有闲空不修葺自家的屋子,为什么到县里来为城里人出力?

“这几年县里的人口越来越少了吧?”王德安在她的示意下,一路也和衙役慢慢地套问着近况,“是因为河里的船少了?”

“可不就是因为下游的船不知怎么就不上来了!”

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衙役也念叨起了近年来县里的变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龙川县是东江、韩江的上游,在航运繁盛的时候,其实要比现在繁华得多——但他们的繁华是很依赖于船只的,一旦船只来得少了,县里不免就有许多人没了进账,只能去外地谋生。

航运的萎缩,到底是因为什么,衙役并不清楚,但霍小燕心中却是有数:一方面是下游靠海地区,船夫水手的消息灵通,都去买地发展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闽西-广北韩江水系,原本最重要的商业贸易是潮盐北运,但因为闽西开始食用雪花盐,并且还反向往广北扩散,这条贸易有点断绝了,这就导致商人无利可图,使得广北这几年比之前还要萧条许多。

一个雪花盐的崛起,真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人的生计……也还好县城里大多数人都浑浑噩噩的,看不得多长远,否则对买活军就不会是这样朦胧听说的状态了,只怕是咬牙切齿的痛恨还不好说呢。霍小燕虽然刚才也经受了阿公阿婆的指指点点,但她知道,这些恶意只是对她的装束感到惊讶而已,大概这些昏聩的老人,根本就不知道买活军,而是把她当成了山里来做生意的生番——这生番不在城外等候汉人夫郎,而是胆敢一起入城,简直是没有规矩!她那汉人夫郎也是个废物!

不错,霍小燕虽然语言不通,但大致上还是能从王德安的翻译中,猜到那些人都在想什么,也能从众人的想法中,反推出本地的一些民情:虽然敬州是汉客的大本营,但应该也还有一些生番在周围山里居住,而且汉番婚姻是时有发生的——也就是说,龙川县应该能找到一条线,联系上居住在附近山林中的番族。

这个信息就很宝贵了,在恰当的时候可能派上用场不说,哪怕霍小燕用不上,只要送回云县,也能丰富买活军的资料。这都是必须亲身前来,才能获取的消息,毕竟,番族自然是不缴税的,这样的地方平时朝廷也压根就不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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