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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蚌(二合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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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娘睡醒时月已上了中天。娑娑风声不息不止,清凉寒意沁入肺脾,似乎这才是晚秋该有的萧瑟,莫名令人觉得孤冷。

夜娘坐起身,汪澜不见了。她往右手看去,大江阔阔,月影迢迢,江岸边有一人影独自行走。

夜娘觉得汪澜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感。她慢慢地走着,彷佛与这世界隔绝,思考着不属于人间的故事。

她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望月,一望就定住看上许久。月色下她的神情笼罩着一层迷雾,和每个待在客栈的夜晚一样,总令夜娘揣测那个埋在她心底的秘密。

夜娘拍了拍身上的浮尘跟了过去。她待在汪澜身后一丈的距离,踩着汪澜拉长的影子,做个玩趣儿。

“醒了。”

夜娘抬起头,“嗯,醒了。”扬起一个笑容。她凑了过去,汪澜没得准备,慌张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生怕她看出什么。

可她已经看见那双红眼眶了。很难想象有什么事能让汪澜落泪,夜娘觉得汪澜是个坚强的女人,心够冷够硬。

“正在退潮了,很快就可以下水了。”夜娘说完伸了个懒腰,胳膊肘撞了汪澜一下,说道:“你信不信,现在这滩涂上货可多了。”

她挤眉弄眼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玩兴大发。

汪澜没说话,坐等她耍花招。

夜娘把裙子一脱,吓得汪澜魂在飘。

“你脱衣服做什么!”他捂住眼睛,一丝儿不敢看,耳朵红透了。

夜娘边挽小衣的裤脚,边随性道:“摸货啊,穿裙子多不方便。”

“你有病吧,不怕人看见吗!”

夜娘叉着腰哈哈笑道:“你才有病呢,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啊!而且你害羞什么?我有的你不都有吗。”

汪澜嘴角抽了抽,依旧接受不了,反驳道:“就算都是女人也不能这么玩闹,好像我和你很熟似的。”

夜娘切了一声,“都睡一个屋子十天了,还不算熟?我连你睡觉不脱肚兜都知道。”

“……你可真是个女流氓。”

夜娘一点儿也不气,反而被骂得舒坦。

“偶尔做一下流氓,活着才不无聊嘛~”

夜娘踩上滩涂,脚陷进江泥里,每挪动一步就咕唧作响。

淤泥踩着很舒服,滑滑凉凉,夜娘打了个寒噤,有点太畅快了。她回头看了岸上的汪澜一眼,发现她也瞧着她,随即冲她笑了一下。

“等着,说不定能给你摸个带珠的河蚌呢!”

汪澜心头一跳,“谁想要那东西了!我稀罕啊!”

夜娘冲她做了个鬼脸,她才不管她想不想要呢,弯下腰就泥摸索起来。

月下的滩涂表面有一层浅水,粼粼水光几乎和江面无法区分,夜空是一种幽深的蓝,满月静挂,江天分割出蓝白两线。柳风吹拂,波光粼动,几只鹭鸟涉水觅食,步态似鹤,时而舒展翅羽,昂首欲飞,时而转首喙羽,天鹅盘颈。夜娘小小的身影混在鹭鸟江月之间,脚踏波光身披天色,若不是她时不时把手高举起来挥舞,跳出这副唯美的江景,汪澜差些错认她是大江的神女,心里的旖旎平静亦被毫不留恋地蹬出心口。

汪澜把恼人的长发撇至耳后,流畅的面部被月色勾出一道弧光,在嘴唇处汇聚了一点莹白。照夜娘那个傻蛋的说法,她的嘴唇是个男人都想亲,小而丰满,中间的唇珠和唇角的线条连一起像秀美的双峰,笑起来嘴唇便有了爱情的感觉。

汪澜扬起嘴角,指尖摸着唇线的形状,想摸出爱情的感觉。

其实,不止夜娘一个人这么说过,只不过其他人的形容词会用得更准确些——说他笑起来是心形唇。

怎么想都应该挺丑才对,可他确实女人缘不差。

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张张闪过,汪澜逐渐心底苦涩,眼眶通红。

妈的,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哭,太他妈没出息了!被那群混蛋知道,还不笑疯了他!

咕唧咕唧,夜娘踩着泥水淌回岸边,发现汪澜屈膝坐着,一手支着自己的脑壳望着月亮流眼泪豆儿。

汪澜果然心情不好呢。

夜娘忙让自己兴奋起来,大声道:“汪澜,你快看!”她捧起自己充作口袋的上衣摆,里面满堂堂放了四个大蚌壳。她像个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脸上的笑有几分傻气,亦充斥着真诚和热烈。

汪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她,一双兔儿眼红的完全没掩饰。

等他慌乱地用衣袖揩眼泪时,早晚了。

可夜娘没有讶异更没有嘲笑,她装作没看见,捧着衣兜兜走了上去,笑道:“你瞧,足足有四个呢。”温柔地令汪澜错愕。

她一定是瞧见了,毕竟他的脸就迎着月光,比灯还亮。

可是她没有戳穿他,那么自然地打着圆场,好像这是她本该做的事。

“才四个,怕是一个珠都不出。”汪澜忍住哽咽说风凉话,垂着头把哭相收拾干净。

夜娘嘿嘿笑道:“那可不是你说的算。”悄眼确认汪澜没问题后,她接着道:“走吧,潮退的差不多了,这些蚌一会儿去船上开。”

“嗯。”

夜娘抓起裙子提起鞋,往他们停船的地方一溜小跑。

“你看对面,多热闹!”

跑着她还不忘记说话,一步三回头,指着灯火辉煌的大江对岸引汪澜看。

“今天是观音娘娘的诞辰,对面好多游神的。”

游神是百姓去神庙将神的行身请进神轿,抬出庙宇游境,接受民间香火膜拜的庆巡。这些神行身最低的都有丈高,抬在轿子上便更惹眼。夜娘瞧着那一个个冒出树梢、五彩缤纷的神首神冠,里面各个点着灯火,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浓稠灯色。

汪澜见过的大型庆典多如牛毛,自不会像夜娘一般雀跃。她走到夜娘身侧,说道:“跳这么欢,注意别滑下去了。”

夜娘笑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汪澜冷冷道:“完全没有。”

夜娘哈哈哈大笑起来,不再追究这个话题。

有些事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蓬船上。汪澜在船尾划桨,夜娘也在船尾忙活着用江水把胳膊腿脚上干巴的泥痂洗掉。

汪澜皱着眉头,不明白夜娘又在搞什么花样。

她没忍住出声问道:“撅个屁股干嘛呢?”视线落在夜娘跪在船板,那截白生生的小腿上。

夜娘弯着腰,脸快贴在江面上。听汪澜问话,她转过脸扬了扬手里的蚌壳,说道:“开蚌啊。”

汪澜说道:“拿个刀直接撬开不就行了,哪有你这种开法?”

夜娘摇了摇头,重新把蚌泡进水里,认真地等着蚌自己开口。

“强行撬开它会死的。”

汪澜嘴角抽了抽,“你吃肉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这么慈悲?”

“吃肉和杀生不一样。一个是没办法不杀,一个是可以不杀却杀。我现在可以不杀当然不杀了。”

汪澜盘坐下来摆起木桨,带着几分挑衅道:“那凭什么猪鸭鸡鱼就是没办法不杀?”

他这个人就完全不会有可以不杀这种烦恼。可他觉得,白娇娘应该有。毕竟她这个人心善得可怕,一个这么善良的人如何权衡生命之重,这是他十分好奇的。

夜娘胳肢窝卡在船帮上,这个动作有点疼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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