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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夜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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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族混血。

安瓷被Andre的话震惊得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枕头边手机接收短信的震动,才回过神,连忙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才把手机拿起来,点开短信界面,目光在发信人那一行停留了许久。

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安仁,她的父亲。短信很简单,只有一条,说的是这周末他要去跟客户谈笔生意,让安瓷要么留校,要么只能自己回家,他没办法来接她。

安瓷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从学校到家里的距离。不比中国,美国郊区地广人稀,交通大多依赖私家车,普通小镇一般只有定点班车。她用谷歌查了下附近的公交车站,心情复杂地发现最近的公交车站距离学校也有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并且,它的末班车发车时间是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的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安瓷必须在下课铃打响的一瞬间就抓着书包冲出去,同时一路狂奔,才可能赶上这最后一趟车。

她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打下“知道了”三个字,熄掉了手机。

安仁是相当传统的中国式家长和丈夫。当年他跟安瓷的母亲叶明涵结婚之后,借口说自己要忙创业,将家务活和照顾老人的责任全推给妻子,自己成天在外面跑得虚脱,其实也没有真的给家里拿回多少钱;后来安瓷出生,他因为不喜欢婴儿哭闹,外加创业总算有了点起色,干脆直接搬到公司去住,对坐月子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不闻不问,害得叶明涵得了产后抑郁。直到安瓷上了初一,他才第一次到学校来接她,非但如此,他还记错了女儿的年级,在小学门口等了她老半天,甚至还因为久等不来,以为她逃学了。去派出所报警时,安仁才在班主任打来的电话中得知自己找错了地方。

叶明涵婚前性格强势泼辣,但自从得了产后抑郁,兼被丈夫常年冷暴力,精神状态一落千丈,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又无缘无故开始发脾气。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的气氛都十分低迷阴沉,安瓷小时候每次回家,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因为行差踏错又平白招来一顿阴阳怪气的嘲讽。叶明涵并不会对她动手,也不会使用污言秽语进行辱骂,但是由言语凝聚成的刀,却比一切神兵利器都更容易令人受伤。每逢这种时候,安瓷都会绞尽脑汁编出各种理由,一个人出门去不远处的小公园荡秋千,直到月上中天,预感叶明涵已经消了气,才会像只流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回家。所幸,一年前,叶明涵总算在周围朋友的劝导下决定重新找份工作,摆脱家庭和婚姻的束缚,并在新的公司认识了一位跟她志趣相投的同龄男性,两人一拍即合。没过多久,叶明涵就向安仁提出了离婚。

由于安仁这时已经小有积蓄,而叶明涵多年当家庭主妇,资产积累不如安仁,外加有抑郁病史,法院最终将安瓷判给了安仁抚养。判决书下达那天,安瓷站在飘雨的玻璃窗旁,看着楼下欢天喜地奔向新生活的叶明涵,和表情僵硬、并不为离婚或者得到女儿抚养权露出丝毫情绪波动的安仁,仿佛陷身在一片浓雾弥漫的海洋里,自己是整片灰色海水中唯一的浮舟。

安瓷把病房里自己的东西都找出来收拾好,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Andre这会儿正跟某个人在打电话,看到她出来,低声匆匆说了几句,旋即将手机息屏塞回口袋:“你现在去哪儿?”

“这个时间应该只能回宿舍了吧。”安瓷刚刚看到,现在已经快九点了,美高没有晚自习的规矩,一般下午三四点就放学,接下来都是自由时间。Andre道:“休息室还开着。但你最好别去,Lance和Karl在那儿打游戏,他们俩任何一个人输了都会开始拆天花板。”

“哇,那可真是,”安瓷干巴巴地说,“非常有活力。我想我最好还是回宿舍吧。”

“我送你。”

Andre毫不犹豫地说。看到安瓷有些怪异的脸色,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安好心,连忙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解释道:“这个是校长的要求。今天学校里面出现混血种鬼侍化后,他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安全,所以才让我送你的。”

“我刚刚听你电话里说好像有事情要去办,会不会耽误你了?”安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不要掺杂上太多的好奇。她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自己在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了Andre说了句“我一会儿就到”。后者摇了摇头:“没关系,刚刚是Ilya给我打电话,说的是Ivan……我刚刚说过,Ivan是三族混血,此外,吸血鬼和狼人本就是世仇,所以他的血激要发作得比其他混血种都更加频繁和强烈。今天中午他就跟Eric打得不可开交,还弄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臂。傍晚的时候,他好像又跟Eric手下的人起了冲突,这会儿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Ilya让我去跟他一起找人。”

“‘又’不见了?”安瓷一愣,“他以前经常一个人跑出去吗?”

“嗯。他跟我和Ilya都合不来。”安瓷看出Andre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当机立断地刹车。两个人穿过走廊,走进九月初的夜晚。

郊区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工业不发达带来的低污染。头顶的星空干净得像是从湖泊最深处割下了一块,镶嵌在了头顶,粼粼的波光组成了闪烁的星辰,将满的月亮如一颗不甚饱满的橙子,沉甸甸地压在云层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枝头滚落。这样的夜晚,很容易让安瓷回忆起小时候自己一个人沿着闪烁的路灯光往家赶的样子。那时她既害怕背后追赶她的黑夜,又害怕杳无人气的、冷冰冰的家。

她那时可没想过有朝一日还有另外一个人陪着自己走夜路。虽然这位同行者不爱说话,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人”。

两个人迎着徐徐刮来的夜风,默然不语地朝安瓷的宿舍走去。安瓷觉得气氛实在有些尴尬,正在搜索枯肠地想找出个什么话题,好歹调动一下气氛,结果每次马上要张开嘴了,又因为担心冒犯到对方而闭上。眼看着快到足球场了,她才鼓起勇气,对Andre说:“今天谢谢你把我送医务室了。呃,我当时突然晕倒,是不是挺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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