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杯中月、番外 春雨绵绵(四)(1 / 2)
时值大雪,蓝晏清他们又要一路往北行,虽然嘉杏比梅树还要耐寒,但他还是找了一件灵兽皮做的大氅给嘉杏穿。蓝晏清不放心白鹿小霜独自留下,离开蓝綃的洞府前召来小霜说:「你不适合到人间去,自己找个喜欢的地方待着吧。我们这一路不便带上你,你要避着擎封那样的修士,别被捉了知道么?」
小霜点点头,蓝晏清把一个辟邪锦囊掛在小霜身上说:「给你保平安的。去吧,回灵素宫也行,那儿的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有杜师伯在,他们都会善待你的。」
送走了白鹿,蓝晏清和嘉杏一同驭风飞离这洞府,累了就挑一处繁华的城镇休息,因为人间气息杂浊,万一擎封找来也不容易被发现。
嘉杏吩咐店里人烧了水,他和蓝晏清不像凡人那样容易出汗,尘埃不易沾染,但他看蓝晏清带自己飞一天也累了,至少给对方洗个脚再歇下。蓝晏清说身上带的盘缠不多,所以只要了一间房,他回旅店房间时,蓝晏清仍衣着整齐的坐在桌边等他。
「我叫人烧了些热水,一会儿洗完脚再睡吧。」
蓝晏清睁开眼看他,稍微点头道谢。
「晏清,你要是没有想去的地方,乾脆也和我一块儿在沁泽吧?」
「我会去很远的地方,这辈子也许不会再相见。」
嘉杏知道自己被拒绝了,訕訕然低喃:「这样啊。」
「你在沁泽好好修炼,将来要是遇上危险,逃跑也能快些。」
嘉杏听得出他仍在担心自己,忍不住有点高兴,他撑颊望着蓝晏清说:「你这样好的郎君,将来要是谁能和你在一起,肯定很快乐。」
蓝晏清淡淡睨他一眼,蹙眉说:「被我喜欢上不是什么好事。」
「两情相悦的话就不是坏事啦。」
蓝晏清篤定道:「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那不是人的呢?」
「……也不行。」
「是不行,还是不会啊?」
蓝晏清瞇眼看着他说:「你总是问个不停,不是说自己懒得想么?」
嘉杏浅笑,如今他就算看到蓝晏清有些不耐烦,也已经不害怕了,他知道这个人常常都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偶尔蓝晏清嫌他丑,可是他感受到的意念却非如此,蓝晏清对他不仅是温柔,还很细心。
「水来了。」嘉杏跑去开门,让人送来温热的水帮蓝晏清洗脚,蓝晏清说:「你自己洗吧,我不必你伺候。」
「可我喜欢伺候你啊。」嘉杏不自觉放软语气,蓝晏清听着像在撒娇,就由着他把自己鞋袜脱了。他将蓝晏清的裤管捲起来,掬了些水淋在蓝晏清的脚上,再让那双脚泡到水里,虽然只敢用馀光去看,不过蓝晏清这双脚实在很好看,也难怪当初擎封要揍他了。
这些事嘉杏做得很熟练,蓝晏清也不怕痒,一双脚被他碰着也始终淡定无波,他想到此时大概只有自己心里跳得厉害,顿时有些失落。「再这样伺候你也没几回了。」
蓝晏清垂眸望着嘉杏,并没有回应,但他并非无动于衷,而是竭尽所能在克制,他害怕自己忍不住想留下嘉杏,他对嘉杏是有心,却也怀有恐惧,他怕自己是寂寞多过喜爱,思虑得越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嘉杏。
嘉杏拿软布替蓝晏清擦脚,轻松笑说:「其实你一点都没弄脏,不过泡了热水还是挺舒服的吧?」
蓝晏清点头,把嘉杏拉上来坐到一旁,然后起身蹲到嘉杏方才的位置,嘉杏瞧出他要做什么而手足无措,他按住嘉杏的膝盖说:「换我帮你洗脚也没什么,我说过了,我们没有谁比较低下。坐好吧。」
嘉杏和蓝晏清不一样,他虽然是树,平常好像能随意让那些小鸟、小动物跑到身上玩,但他有几处特别怕痒,蓝晏清只知道他的背很怕痒,却不晓得他的脚也怕痒。蓝晏清的手有练剑的茧子,但还是生得很好看,蓝晏清握着他一脚说:「你的脚也不小啊。」
「这样才站得稳啊。」
蓝晏清抬头朝嘉杏浅笑,看这青年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迅速晕红,他握着嘉杏的脚细细摩挲,水在他们皮肤间流动,他的手茧磨擦嘉杏的足底并不会刮疼,只会令嘉杏感到更痒麻。
「唔……」嘉杏忍不住抖了抖,听蓝晏清笑问:「原来你这里怕痒?」
「是啊,所以不用你这样、噗,不用麻烦了、啊……」嘉杏弯身想拨开蓝晏清的手,蓝晏清却突然挠他足心,他痒得笑出声,一手搭在蓝晏清肩上求饶:「不要不要、不要了,我不洗脚了。」
蓝晏清也不再欺负嘉杏,逕自擦了手之后又拉了张椅子来,坐到嘉杏对面,再把自己一双脚泡进水盆里,和嘉杏双足挤在一块儿,但水盆不够大,两者双足交叠着。
「一块儿泡脚吧。」蓝晏清这次没有再戏弄嘉杏,甚至心里有些后悔刚才的轻浮之举,他不该那么逗嘉杏的,可是见到嘉杏脸红了,一时没能忍住,还想再多看嘉杏几眼。
蓝晏清厌恶自己这样,明明不想耽误嘉杏,却做出这些事,他的定力实在太差了。
嘉杏的脚和蓝晏清的碰在一块儿,他发现蓝晏清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事情,他也就偷偷的欣赏起蓝晏清,想把这个人的模样都记着,将来……将来梦里还能相见吧,能做做梦也好的。毕竟他这样的树妖能活很久,可以做很多场梦。他好像多少有点理解蓝晏清当初为什么想待在长生棺里不出来了,其实他都记得那时的情形,蓝晏清非常狼狈,像个血人一样瘫在棺材里,唯独一双眼恨恨的瞪他,他被瞪得发怵,却又莫名担心,心想这个人都快入魔了啊,那么可怜,有没有办法救一救呢?
嘉杏想到这里,仍有些担心蓝晏清走回老路,于是出声关心道:「晏清,你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么?」
蓝晏清不明所以的望着嘉杏:「怎么忽然讲这个?」
嘉杏神色有些靦腆,习惯低头说话:「就像你关心我,我也关心你的。」
「我好得很,你担心自己就够了。」
「唔。」
蓝晏清看嘉杏那副在意他的神情就有些心绪烦乱,拿一旁的布擦了擦脚起身说:「水都凉了,擦乾净早点睡,明天天没亮就要啟程。」
「好的。」嘉杏看蓝晏清收拾得很快,好像是很烦躁,他不敢去打扰,自己慢慢的擦脚。蓝晏清看不过去了,踱来蹲到他面前,把他的脚也擦乾了,催促他上床睡觉。夜里他和蓝晏清背对着背,这儿只有一张被子,蓝晏清全给他盖了,还不准他踢被子,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可是梦里什么也没有,让他挺失望的。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么想着蓝晏清,却什么都没梦见,以后要是也这样,那岂不是会很寂寞?
「睡醒了?」蓝晏清一手在嘉杏眼前晃了晃,他看嘉杏还在发呆,把旅店的钱搁桌上,一早就会有人过来收,然后牵着嘉杏乘上宝剑出发了。
蓝晏清怕嘉杏没睡醒摔下谨封剑,一直都牵着嘉杏的手。嘉杏望着蓝晏清的背影问:「晏清,你一个人会寂寞么?」
「不会。」蓝晏清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他不想有所动摇,只要撑到和嘉杏分别的那刻就好了吧。
嘉杏并不清楚蓝晏清那些迂回的想法,他说:「以后见不到你了,我一定会很寂寞。」
「你会认识新的朋友,别担心。光是在先前的园子里打瞌睡都能跑来一大群飞禽走兽了。」
「可是他们都不是你啊。」
蓝晏清感觉心尖微疼,不敢回头看嘉杏。
嘉杏接着说:「晏清,以后你寂寞了,或是随时想见我,就来找我吧。我看到你都会很开心的,虽然我和他一点都不像,你也说过我们根本不像,可是你也讲过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比较不那么常想起难受的事了。我也是啊,光是想着你,心情也会好起来。」
嘉杏觉得蓝晏清的手越握越牢,他咬着下唇忍耐,但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蓝晏清回神松手,回头看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看,我不小心就会弄伤你,你不能跟着我。」
嘉杏很想问:「真的不行么?」但是望着蓝晏清为难的样子,什么都问不出口了。他和蓝晏清都沉默下来,可是他越想越不对,开口说:「活着本来就会受伤啊。我不怕你弄伤我,可能我也会弄伤你,我不怕啊。」
蓝晏清长叹一口气没再回应,他带嘉杏连日赶路,既像是害怕擎封找来,又像是怕自己动摇之后留下嘉杏,最后又无法好好对待嘉杏。蓝晏清感觉到自己修为虽然恢復很多,境界依然不太稳固,一想到嘉杏就变得患得患失,恐怕这对他或嘉杏都不好,他不能心软。
他们终于抵达了沁泽的外围,但这只是一开始,蓝晏清将自身会的功法和几件法器传授给嘉杏,他让嘉杏自己设法进到沁泽的中央地带,这是一场试炼。
嘉杏这几日也在收拾心情,既然蓝晏清真的不需要他,他也不想缠着对方。他明白蓝晏清是想考验他有没有办法应付各种意外,并且在这儿独自修炼,他想好好表现不让蓝晏清担心,摸了下颈鍊就走进密林里了。
嘉杏戴的颈练是从前蓝晏清送的,后来蓝晏清把它炼成了储物法器,他好歹也是雷击后活下来的树妖,又跟着蓝晏清这样的天才在大前辈的洞府修炼三年,沁泽的精怪或危险也难不倒他。
嘉杏不像一般修士仗着会法术就粗暴的侵入这片地域,那些灵兽本就是住这儿的,他只要运用法术回避就行了。当他深入沁泽的中央地带时,天早就黑了,弦月高掛在夜幕上,周围瀰漫寒冷淡白的烟气,也许再过一阵子这里的水面就要冻结,不宜人居,鸟兽也不太会出没,可是正好能让一个树妖慢慢习惯这里的环境。
蓝晏清一路观望嘉杏的情形,他看嘉杏站在月下的水畔休息,走上前想和嘉杏说话,正在想该怎么夸嘉杏的时候,嘉杏转身对他露出微笑,那笑容比他见过最美的月色都还要好看,让他一时恍惚的愣在那儿。
嘉杏走近蓝晏清说:「你来啦,我做得很好吧?虽然修为远不及你,不过我可以照顾自己的,你不用再担心我了。去吧,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蓝晏清,能够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蓝晏清安静半晌,终于听进了这些话,是时候该道别了。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自然,略微点头说:「好,今后多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好。」
蓝晏清努力扯动嘴角,逼自己笑着离开,将嘉杏安置在这里他稍微安心,却还无法完全松懈下来,他还得四处製造一些虚假的风声,模糊擎封所有的耳目,让擎封彻底忘了树妖的事,最好也能厌倦追着他跑的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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