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杯中月、柒(2 / 2)
「什么?」小羊装傻,蓝晏清板着脸看他,他心虚低头回答:「我看得书多,花点工夫就把你那法术破解啦。」蓝晏清看过他试练里破解阵法的情形,他想好才撒这种谎的。
「去过丹药库么?」
「蓝师兄你怀疑我?」
蓝晏清抿嘴摇头:「随口问问而已。那你去过刑堂没有?」
小羊继续装傻:「刚才和他们重新巡逻时一起去过,什么也没发现。而且那里好阴森,真是让人一点也不想靠近。」
蓝晏清也不疑有他接着问:「丹药库没去,刑堂也没你的事,那么,是偷溜去山里玩了?」
「我没去山里啊。」小羊讲得理直气壮,却眼睁睁看蓝晏清从他肩上拈起一颗带了细微倒刺的黑色小果实,他诧异摸了摸身上衣服,发现袖摆也沾上好几颗,但这种果实细小如碎屑,倒刺很软并不刺人,所以他一时也没察觉。
蓝晏清扔开果实再次追问:「去山里摸鱼了?」
「只出去一下就回来了,我没摸鱼,是採药练功。」小羊讲完肚子咕嚕嚕狂鸣,他也一下午没吃东西了。
蓝晏清蹙眉轻叹:「跟我来。」
「师兄你别再关着我啦。我不喜欢这样。要去哪里啊?」
「食堂。」
师兄弟俩到了本该已经空荡荡的食堂发现周谅在那里吃麵,小羊总觉得蓝晏清脸色又更沉了些,周谅抬头就喊:「小羊哥哥,蓝师兄,怎么来啦?不是去捉侵入者?」
「还不确定是内贼还是外来的。」蓝晏清走过去不冷不热的问:「你呢?不也该是在忙?」
周谅拨了下瀏海,一派瀟洒咧嘴笑道:「我说肚子太饿了,师姐她们就让我来吃点东西。今天没什么人来食堂,里面还剩不少材料,你们坐,我去给你们下两碗麵。」
蓝晏清点头入座,小羊起身说:「行了,你坐着赶紧吃,我自己去弄。」
小羊匆匆跑进厨房煮麵,这食堂他跟周谅常来,像蓝晏清那种正在练辟穀的就不怎么来了,不过他还是给师兄煮了一碗汤麵,端出去时吓一跳,人一下子变多了,杜长老跟林东虎还有几个更年幼的师弟都来了。
他把麵端到蓝晏清面前再向杜长老行了一礼说:「杜长老,林师兄,都来啦?吃麵么?」
杜明尧看也不看小羊,一贯板着张脸拒绝:「不必了。」
「师父,我去弄些吃的来。」林东虎的手銬已经解了,腕上有瘀痕,他跟杜明尧讲完就朝食堂后方走,同样没瞧一眼小羊。
小羊习惯他们这种态度,自顾自的坐回去吃麵,周谅清楚哥哥不喜欢惹事,也就安静装作没事,反正他们不是多重要的人。蓝晏清却有些不乐意了,小羊抢在蓝师兄发作前按住他搁桌上的手轻轻摇头,并安抚性的对他微笑了下。
蓝晏清当即缓了脸色,他也不爱惹麻烦,就是看不惯林东虎他们无视盛雪,他反握小师弟的手捨不得放开,小师弟有点尷尬的抽手,他尷尬抿笑,低头品尝小师弟煮的麵食并暗自苦恼,近来小师弟老躲着他,难道是他不经意洩露心思?
食堂眾人各怀心事,周谅看似最无心眼却也是分神留意小羊哥哥,等哥哥他们吃饱喝足就一块儿离开食堂,毕竟有杜长老在那里她也没胃口了。周谅和小羊跟在蓝晏清身后,她和哥哥差不多高,蓝晏清足足高他们一颗脑袋,走了一小段路后蓝晏清转身打发她说:「周谅,你去忙吧。」
周谅挽住小羊的手臂说:「师姐她们没找我,我想在这里保护哥哥。」
小羊心里一暖,微笑劝她说:「不必啦,你快回去。我能顾好自己,对啦,这里还有些符给你防身,这条是最近编好的辟邪手鍊,戴好了。」
周谅伸手让小羊给她系手鍊,心想有哥哥疼的感觉真好,而且小羊哥哥做的这些东西的确非常有用,尤其是手鍊这些小饰物戴着也好看,可惜她不擅长做这些。
「谢谢小羊哥哥。」周谅欣赏腕上浅紫色的编织鍊,有些得意瞄了眼蓝晏清。
蓝晏清面无表情看他们兄妹俩互相关心,多少被周谅那炫耀的表情给刺激到了,牵过师弟的手说:「我还有事找盛雪,你就先回去吧。这两天山里不安全,快去找你那些师姐们。」
周谅不乐意了,抱紧小羊的手说:「不要,我就想跟哥哥待在一起。」
小羊失笑:「都多大了还撒娇。听话,先回吧。」
「唉,好──啦。」周谅不情不愿被打发走了,回头和小羊挥别时又换上一脸笑容:「你保重啊。」
小羊看到周谅就忘了忧烦,目送周谅时面上也掛着浅笑,然后继续跟着蓝晏清走在山间狭路上。这一路他问了蓝晏清两遍有何事要说,蓝晏清都没应话,他抿了抿嘴觉得无趣,忽然一头撞上蓝晏清的后背。
蓝晏清现在是醋海翻涌,他拉住小师弟让其站稳,沉着脸色问:「你对周谅是怎么想的?」
「啊?什么怎么想的?」
「你对她特别好。」
小羊蹙眉失笑:「她是我妹妹啊,自然要爱护的。」
「你们毫无血缘,年幼时互相依靠也就罢了,长大还是得避嫌,免得被人说间话。就算你不怕,可她一个女孩子家,要是……师父说不定会想让你们──」
「蓝师兄!」小羊眉心皱得更紧,他正色道:「我真心当她是亲妹妹,绝不会有任何曖昧,她对我也是一样的。你老是往那里想,我怪难受的。我们自幼就是兄妹之情,别人我是不知道,可我和周谅绝不会变的。至于避嫌,我也时常跟她讲,不过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懂事,又贪玩,喜欢捉弄我,我会再慢慢教她。以后你别这么说我们了行么?」
蓝晏清听他严词否认,暗暗松了口气,点头答应:「是我多虑了。记得你讲过她初次见你,就是看你穿得像女孩,她则是常被她姥姥扮成男孩子,想来她应该是没有那些念头的。」
「啊?什么意思啊?」小羊歪头,蓝师兄好像在说周谅没把他当成男子,他有些不高兴,但也懒得再辩解了。
「没事了。」
「师兄你找我到底要讲什么?」
「已经讲完了。」
小羊默然不语,心情有点闷,真有点受不了近来蓝师兄阴阳怪气的态度,他想回藏风阁歇一会儿,晚点再偷偷去找柳青禕。那个柳青禕挺聪明的,应该听懂他说最好别乱跑的意思吧?而且他在药袋里画了追踪咒,万一跑了还能找到他,就怕他跑出去送死而已。
「师弟你将来会想找个伴一起修炼么?」回房之前蓝晏清忽然这么问。
小羊已经进到房里,就差没关门,他很厌烦这些事,思索该如何打发蓝晏清,于是敷衍反问:「那师兄有想过没有?」
蓝晏清目光飘了飘,略微垂眸回应:「过去从未想过这些,直到后来心里越来越惦记着一个人,所以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现在还不好说,也不知那人是怎么看待我的。」
小羊尷尬得很,硬着头皮接话:「师兄无论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莫说在潢山,就是整个东北方的修真界也是难得的奇才,师父也不时夸你,肯定能和喜欢的姑娘好好相处。」
「我惦记的那人并非女子。」
小羊嘴角微抽:「哦,那也、也无妨,师父肯定不会介意。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了,师兄是修炼之人,路还长远,不必急着操心这个。像我就不同啦,等我解了诅咒呢,寻思下山做点小本生意,也不打算成家,一个人逍遥自在比较好。到时师兄要是有喜事,我──」
「别讲了。」蓝晏清忽然沉声打断他的话,他发现小师弟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顿时不想再聊下去。他看盛雪错愕噤声又有些不忍,压下杂乱的心绪黯然解释:「我只是捨不得你,不想你提下山的事,所以你别说了。我得去看巡山的情况,不能陪你,你在屋里别乱跑,我走了。」
「嗯。」
小羊看蓝师兄转身飞走,身影眨眼没入夜色中,他关起房门长叹。明蔚出声问:「你何时再去找柳青禕?」
小羊倒茶喝,吐气道:「先让我缓一下,刚才师兄差点就讲出来了。」
明蔚轻哼:「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
「我还没能接受呢。」
「你会有接受的一天?」
小羊摇头:「不会。我一直当他是哥哥,就像我当周谅是妹妹一样。」
「所以他这样看你、想你,你觉得噁心?」
「呃……别讲了,真有些诡异,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
明蔚语带笑意调侃说:「可能是你以前常穿女装戏弄他。」
「那都几年前的事了!」而且还有几回是周谅出的主意,当初就是小孩子觉得好玩罢了。
「可见他一直记到现在呢。」呵呵。
「怎么你好像在幸灾乐祸啊?你刚是不是笑了?」小羊垮下脸,又倒一杯茶水喝。
明蔚否认:「没有,你听错了。」
小羊咋舌,忽然灵光一闪问明蔚说:「有没有什么法术还是药可以使人忘情的?」
「应该有,不过我不清楚,所以你别想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盛如玄他们是不可能让蓝晏清和一个没有前途的修士在一起,何况你连修士都不想当,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平凡人,那自然更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怎么这样讲啊。」小羊苦笑:「好歹师父也是我爹,虽然是事实,至少他没有明讲。不过师兄早晚会想通的,他年纪还很轻,应该是一时糊涂吧。」
明蔚没应他话,他逕自碎念几句就躺到榻上说:「我歇一会儿,丑时末再叫醒我。」
「嗯,睡吧。」
「啊。」
「怎么?」
「柳青禕说她叫柳青禕。」
「然后?」
「她不叫明斐啊。不过也可能是改了名字?但是换了样子也改掉名字的白狐,真有可能是你妹妹明斐?因为她既是女子,也是男子,而这样的妖族只会是神裔白狐?」
「嗯。远古时候,像她这样的存在就是神体,会成为族里最崇高的存在,只可惜……我们族裔终究是要覆灭消失的。」
「怎么讲得好像是註定好的一样……」
「有些事是必然的,世间一切生灭都早已註定好了。看开了这些无常,也就能平常看待。」
小羊张大嘴巴打呵欠,声音带着睏意央求道:「明蔚,你能现身让我看一眼么?他们都走了,你出来一下吧?」
「没必要。」
「偷了药又去劫刑堂的妖魔,做完这些我心里慌得很,你让我看一眼嘛。」
「小羊,往后最好还是少见我,只要知道我在你身边就行了,和从前那样就好。」
小羊一听颇受打击,不觉语气委屈追问:「为什么要这样?你讨厌我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一族之所以覆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着近似于诅咒的特性,修为越高的白狐越容易让人觉得好看,能轻易摄人心魂。不见得是容貌有多好,而是能迷惑他人心神,哪怕我们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唯独同族不易受此影响,所以……有些白狐对此乐在其中,享受这种事,但也有些白狐渴求真爱,只与同族在一起,因为他们不相信异族能真心相待。」
小羊闔眼倾听明蔚讲叙此事,忽然听出一些暗示,眼鼻有些酸涩,明蔚这么敏锐,果然察觉什么了吧。他心里难受,却仍不想承认心意,他问:「你认为我也会受你迷惑?」明蔚听他声调轻轻软软的,莫名有些心疼,沉默半晌答:「不知道,现在没有,将来也未必不会有。你是好孩子,我不想害了你。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答应你将来结伴同行去寻亲的缘故。」
室里一片寂静,小羊带着叹息轻喃:「原来你还不信我啊。」
明蔚没有回应,小羊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令对方改变心意。不久前他认为蓝晏清是年纪轻才错付感情,现在他自己遭了报应?他也是年纪轻、见识浅,很轻易把心交出去,然后碰出一堆伤。
明蔚轻声道:「对不起。」
小羊听了更不高兴:「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帮我救柳青禕,但我说了这些事惹你不快。」
小羊睁开眼,房内灯火已被明蔚熄灭,他望进一片黑暗中,心情沉淀下来,终于平和道:「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因为你现在是需要我帮忙的。而我需要你这样,就像我其实很依赖周谅,她没有了姥姥,但需要一个亲人,我刚好能给她这些。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明蔚迟疑问道:「蓝晏清也需要你。」
「不行啊。因为我这里没有他要的东西,我……算了。」小羊不知不觉已经把心交给明蔚,但想到这点又让他难受,现在他不愿再多聊了。
明蔚施术让小羊睡熟,天还没亮就喊醒小羊,小羊俐落收拾好道具悄悄溜出灵素宫,还特意让明蔚帮忙避开蓝晏清暗地佈下的结界。只不过当他赶过去时,惊见柳青禕与人施法相斗,山岩树丛间频频迸出金石相击的火光。与之斗法者是蓝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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