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1 / 2)
好消息还在后头。
三天后, 池家竟主动到访,而且来的还是池家老爷子和现任当家池三爷。
“你说谁?池家,我想的那个池家吗?”刘子岳掏了掏耳朵, 疑心自己听错了。
黄思严笑呵呵地点头:“对,就是咱们前几日去拜访的那个池家,他们还备了礼物。”
这可不像是来跟他谈买卖的啊, 刘子岳猜不透池家父子来找他做什么,索性让黄思严将他们请进来。
池老爷子的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手里拄着根拐杖,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 进门他就将拐杖递给了旁边的池三爷, 然后拱手朝刘子岳行了个大礼。
刘子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他:“老爷子使不得,使不得,快请坐!”
他真怕这老爷子摔在他这儿了。
等老爷子稳稳当当低坐下后, 刘子岳长长地舒了口气。
池老爷子见状, 哈哈大笑起来:“小友不必慌张,今日老朽前来是替谭家二十六口谢谢小友的。小友大恩,池家没齿难忘。”
原来他是为了谭家人而来。
昨日,松州知府按律判了谭家二十六口人流放南越。
池家与谭同居一镇, 世代交好。池老爷子和已经过世的谭老爷子更是至交好友, 而且两人还结成了儿女亲家。
池老爷子最小的女儿嫁给了谭老爷子的小儿子, 也就是谭秀才的小叔。
这回也一并被牵连, 连同妻儿一道被流放去南越。
不管是因为两家长期以来的交情,还是心疼女儿女婿和外孙们,池老爷子都不可能不管这事。
但谭秀才非议朝廷天子乃是大罪, 池家也只是一介商贾,没办法帮女儿女婿脱罪,所以只能想办法让他们稍微好过一些。
因此当官府的判决结果出来后,老爷子就立马让池三爷去官府打点,希望能派脾性好,比较正直善良的官差押送谭家人去南越,以求在路上不要磋磨谭家人。
谁料却被告知,这次押送犯人去南越不走陆路,改走海路了,连船只都找好了。
这可是头一回,海路虽也不算近,可到底是坐船,比用两条腿翻山越岭走到南越轻松多了。只是坐船需得花银子,船上的吃穿用度也得花钱,这笔钱谁出?
而且商人多迷信,觉得沾了犯人晦气,怕影响运道,就是给钱,很多船都不愿意载犯人。
所以他们赶紧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刘子岳找知府大人求情,主动提供船只的事,连忙带着厚礼过来表达谢意。
刘子岳听完后,摆手道:“举手之劳,当不得老爷子如此感谢。我们本来就是要回南越的,船空着也是空着,多载几十个人也不浪费船上的空间。”
池老爷子摇头:“话是这样说,但小友主动施以援手,这份善心难能可贵。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小友收下。”
池三爷让人将礼物带了上来,好几个精美古朴的匣子。
刘子岳猜测应该是一些风雅之物和古玩之类的。
看来他不收这些,池老爷子是没法安心了。
刘子岳冲黄思严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老爷子。老爷子尽管放心,我在南越还说得上一些话,到了南越,谭家若是愿意,可到我的庄园或是铺子里做事。我那里正好缺少熟练的纺织师傅和掌柜的。”
老爷子眼巴巴地上门送礼,不就是希望他以后也多照应谭家吗?他本来就有意照顾谭家人,不如将对他们的安排提前说出来,也好安池家的心,还能卖池老爷子一个人情。
池老爷子脸上果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太感谢小友了。”
刘子岳笑呵呵地说:“老爷子不必感谢我,想必你们也听说,我拉了两船棉花到松州出售。南越那边还剩了些棉花,若能纺织成布,以后的销售范围更广,能赚的银子也更多,说起来谭婆婆也是我的福星呢!”
他主动提起棉花,池家父子想起了前几日他跟容建明登门拜访的事。
池三爷主动开口问道:“刘七公子,你这两船棉花是在找买主吧?”
刘子岳笑道:“没错,周掌柜帮我牵线,找了容老板。但他吃不下,好心地帮我联络其他人,便推荐了池家。只是那日不凑巧,老爷子和三爷有事不方便见客。”
池三爷看着刘子岳自然的表情,轻轻转了转拇指上的绿扳指。
其实昨天知道刘七这人后,他们便立马派人打听了他来松州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也大致了解了其来松州的目的,而且还从容建明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跟李家有过节,包括李家对这批棉花有想法。
只是不知道双方有什么过节,而且素来霸道不择手段的李安和这次竟然没耍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池三爷直接问了出来:“刘七公子,我有一事不明,听说李记商行的东家对你们这批棉花挺感兴趣的,你怎么没找他试试?”
刘子岳坦荡荡地看着他说:“实不相瞒,我与那李记商行的老板有些过节,而且就是因为这批棉花。”
刘子岳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他的身份,只说是与连州知府于大人交好,于大人看不过,帮他出了头才得以保住这批棉花。
他说得简单,可池家父子都是对李老板为人知之甚详的人。若不是踢到了铁板,李老板不可能灰溜溜地跑回来,现在都不敢对刘七下手,只敢在背后耍些小手段。
刘七在南越的背景恐怕不一般。
意识到这点,池三爷握住茶杯的手兴奋地缩紧。
刘七能量越大,对他们家而言是好事,一来能庇护被流放南越的妹妹一家,二来跟他合作也更有保障。
池家与李家在松州和京城等地多有竞争,不睦久矣,只是双方都是松州的地头蛇,奈何不了彼此,只得维持着面子情,实则私底下彼此都看不惯对方。
而且这次告发谭秀才的就是李家的远房亲戚,虽然这事受李老板指使的可能性很小,但池家还是将这笔帐记在了李家头上。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池家人心里恨透了李家。
因此听完刘子岳的话,他就顺势开口道:“原来如此,这李安和行事还是那么狠辣不择手段。刘七公子能抗住他们的压力,还高价收购农民的棉花,实在令人佩服。正好我们有一艘大船从北边回来,还没安排货,刘七公子这批棉花不若卖给我,只要质量不错,两百文一斤,公子意下如何?”
刘子岳本来就有心想找他谈这笔买卖,如今他送上门来,还开出这样一个诱人的价格,刘子岳没拒绝的理由,笑道:“这自然是最好,不过我听说松州的棉花卖价也不过两百文钱左右,三爷怕是要替我白忙活一场了。这不妥,价格还是降一降吧。”
刘子岳一向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池家厚道,他也不能让别人没什么赚头,白忙活一场。这样不对等的生意长不了。
池老爷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小友果然是个耿直人。你放心,这个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现在运送去京城,正好赶上最冷的时节,对棉花的需求非常高,价格也会跟着上涨,咱们亏不了,若是遇到酷寒天气,还能赚一笔呢。”
棉花单看价格比较高,但不管是做成棉衾还是棉衣棉裤棉鞋,都能用好几年,从长远来看,这取暖御寒的成本其实比烧炭火还划算。手里有点钱,又不是特别宽裕的人家,都会考虑棉花。
不过话是如此,池家愿意多出银子买他这批棉花,到底是他占了便宜。
刘子岳拱手笑道:“那我就多谢老爷子和三爷了,若是价格不合适,需要更改,你们也尽管提,咱们商量。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人和,大家都赚钱,共赢才能走得更长远。”
池老爷子拍手称赞:“好个人和共赢,小友此话深得我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在松州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
刘子岳感激地笑了笑:“一定一定,老爷子是长辈,以后有什么事也请但讲无妨。”
一老一少谈得很是投机,颇有些忘年交的感觉。
到了中午,池老爷子还非要请刘子岳去吃饭,刘子岳想买单最后都被池三爷的人抢了个先。
池老爷子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用过午膳,眼皮就开始打架。
见状,池三爷跟刘子岳约定好了明日去码头看货之后,便带着老爷子回家了。
翌日,双方在码头碰面,池三爷看过棉花之后,当即让人将池家空着的那艘大船开了过来,又让人回府准备了银子,直接给刘子岳送到码头来:“我瞧刘七公子的人多留在船上,钱直接给你送到码头上安全一些。客栈人多眼杂,虽是在城内,但也难保会有人生出其他的心思。”
“还是三爷想得周到,如此就多谢了。”刘子岳感激地说。
当天双方就在码头上卸了货,付了银钱,各自将银子和棉花搬上了船,完成了这笔交易。
刘子岳的这批棉花也全部出手了,扣除掉收棉花的近八千两银子,还有自己的十万斤棉花成本,这一趟毛利有两万多两银子,刨除各种成本,净利润应该也有两万两左右。若是运到京城,利润还要高不少。
如此赚钱,难怪李老板瞅准了他的棉花,竭力打压就想要这批货呢!
傍晚,临走前,池三爷拱手对刘子岳说:“刘七公子,若是明年还有棉花和棉布之类的,也可卖予我池家,价格好商量。若是公子不方便运到松州,也可捎个信,我安排船只去南越!”
这是要抢李老板南越的生意啊!
刘子岳笑着答应。
心里却决定还是要组建自己的船队,不然被人掐住了咽喉,那以后卖多少钱都是别人说了算。
虽然现在池家表现得很友好和善,但谁知道以后呢?人都是会变的,万一池家下一代当家人是另一个李老板呢?
刘子岳已经吃过李老板的教训了,不会再将宝押在某一家身上。
棉花都卖出去了,钱也到手了,如今就只等官差押送着谭家人商船就可以启程了。
官府那边还有两天才出发,趁着这个间隙,刘子岳去拜别了容建明。
这段时间,容建明跑上跑下的,帮了不少忙。其为人也比较正直仗义,可以交好。
一见面,容建明就朝刘子岳拱手道喜:“恭喜公子,棉花顺利出手了!”
“还要多谢容老板,若不是你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刘子岳客气地说,又让黄思严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来,“这是我们从南越那边带过来的一些特产,不值几个钱,请容老板不要推辞。”
刘子岳这次带了一些南越海边的特产,比如虾皮、海带、紫菜、干鱼等等。
不光是容建明这儿,刘子岳还让黄思严给知府衙门也送了一份,就说请大家尝尝南越的特产。
这些在南越并不贵重,收礼之人也没太大的心理负担,传出去也是些礼轻情意重的东西,用来做普通的交际再合适不过。
容建明收下了:“刘七公子还真是客气,这事是公子好心,容某并未能帮上什么忙。”
“容老板太客气了。”刘子岳不想再跟他这样推辞来推辞去的,转而说起了正事,“容老板,我在南越还留有一些棉花,本来是准备明年夏天用的,如今有了谭家人,回去之后,我们将尝试织棉布,若是顺利,织出的多余棉布以后会拿到松州售卖。容老板以后若是需要,我让船给你带一些过来。”
容建明本来就是经营布庄,专门卖布的,自然需要棉布,只是谭家人织的那点布恐怕广州都不够卖,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贩卖到松州。
容建明觉得刘子岳想得太好了,不了解这里面的情况。
不过他也没拂刘子岳的好意,笑呵呵地拱手:“那我就多谢刘七公子了。”
两人相谈甚欢。
可李老板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他放下茶杯,斜眼看杨管事:“你说什么?他这批棉花卖给了池家?”
“是的,棉花已经装船北上了。”杨管事苦笑,他就漏了一天,不知道这两家怎么就突然搭上了线,而且还火速完成了交易,半点时间都没留给他们。
李老板气哼哼地骂道:“哪家不好,偏偏是池家!”
换个商户拿下了这批棉花他都不会这么生气。
李池两家不相上下,都是做船运的大户,但现在他在广州的买卖遇到了波折,而在江南和京城这块,李记商行要略逊池家一筹。
如今池家跟刘七搭上了线,不光是今年这批棉花,明年后年大后年南越的棉花恐怕都要落入池家手中。
此消彼长,池家的买卖越红火,李家买卖的空间就要被挤压,这么下去,以后李家迟早要被池家压一头。
李老板很恼火,可他又不敢对刘子岳使绊子。
因为他舍不得放弃在广州的人脉和买卖。没了广州那边的海货贸易,他的生意要削减三分之一,这对他可是个巨大的损失。
杨管事看李老板气得不轻,小声说:“这事说到底还是在刘七的身上,老爷,不若咱们下次也花大价钱吃了刘七的货,兴许咱们这个过节就过去了。小的听说,池三爷可是以两百文钱每斤的价格买走了那批棉花。”
池家为何出手这么大方?还不是为了拉拢那刘七,垄断广州来的棉花。
同样是想垄断市场,池家这一手可谓是办得极其漂亮,既卖了刘七人情,又相当于拿下了明年的棉花,还跟刘七搞好了关系。
刘七明年再卖棉花,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池家。而且手里有什么好东西,也会优先选择池家。
李老板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惜他晚了一步,现在后悔也无用了。
揉了揉眼睛,他对杨管事说:“派人送封信回广州,让人盯着,要是刘七再卖什么或是收购什么,但凡需要帮忙的,让咱们的人出手,大方点,把事情办漂亮点。”
他现在只求舍财免灾,花笔钱化解了这个过节,这样他也可以继续回广州做生意,不然一直困在松州也不是个办法。
想必到时候刘七收了他的好处,也就不会跟他计较了。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启程出发的日子。
几个差役押送着戴着镣铐囚衣的谭家上船,池三爷带着几个池家人过来送行,池老爷子没有来。
刘子岳也知道哪个是池老爷子的小女儿了,正是他那日看到的抱着小姑娘的妇人。
谭三夫人看着兄长嫂子侄儿们,泪如雨下,红通通的眼睛遥望着松州的方向,充满了不舍。她拉着一双儿女跪下,朝池家所在的方向磕了三哥响头:“女儿不孝!”
池三爷眼睛也有些红,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去了那边好好过日子,家里还有我们,你不必挂心。”
谭三夫人哭着点头,抽泣得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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