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澜(他果真是全天下,最适合称帝之人)(2 / 2)
“我······”话到嘴边,不知怎么说。抬头一看,秦蔚澜在院门口的树下,百无聊赖,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到他的背影,才有了更坚定的勇气。
“师兄,我不能同你走。”她浇灭了唐陌眼中的炙热,肯定而坚决:“先前,在断云崖那时候你同我说清楚了,各个人都是要有自己的路要走。”
“曾经在唐门的日子,有师兄拂照,我心底里一辈子感激。”
“但是余生往后,我都想同他在一起。”
这就是她的选择了。唐陌猜到,但是还是叹了口气。开春的寒气,这么渗人,打到心肺里,打散了本来为数不多的憧憬。
他眼神暗淡,但仍旧是化演出笑容。昨日,李勉的人找上了他,邀请他到府上,二人长叹良久。
李勉发现了夺位当日,是他杀死了高宣,又在东宫相助。
同时李勉还说了对天罗卫的打算:归隐田园者,不得再用天罗之命,饶;胡作非为再引风浪者,除。于此,邀请唐陌行这个监管之责。
高宣说得不错。没了天罗卫,也一定还会有其他暗卫机构,行这不见光之事。新天罗卫直接归属皇帝管问,不再以险恶咒术控制阁中人,亦不再设置分支,一视同仁。
唐陌当时没有应承下来,全然是因为顾及她。现在,知晓她的决定,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了。
“我明白了。”唐陌怅然:“你能想清楚就好。”
“但是,我还是必须再多问一句。你与他的身份作为前提,若是真的要相伴相协,往后都不可能再如平常眷侣一般······”
如寻常一般,成亲,甚至生子。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终于是揭开了她血淋淋的疮疤,那根一直横在心房上的刺,还是被别人提醒。纵使相认了心意,始终,这都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我知道。但是现在这样在一块,我便心满意足。”
她唐君霓可以寻到毫无血亲关系的夫君,但是全天下再不会有第二个秦蔚澜。哪怕即使就是这么平淡相处,都让她心存感激。
就像乞巧节那时候写的愿望,吃饱睡好,万事无忧。而那位良伴,现在就在那树下守着她。
再别无他求。
不过命运或许总是爱捉弄人,这样恬淡的安养生活,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隔日,秦蔚澜收到李勉的传召,让他火速到王府来面见。刚踏进李勉的书房,便是感觉气氛不对劲。魏青桥,已经另两位心腹也在,个个人面上都是凝重严肃。
“前几日,前锋军来信,韵城失守了。”李勉道。
秦蔚澜眉头紧皱,拿过书案上的信件要读。越是读,越是愁艾。
寥寥草草的几行字,除了说到韵城失守,还说到了这领军作战的冯晏身负重伤,能挺过去的概率微乎其微;且这孜国小人还派了死侍夜间奇袭,掳了曹懈做人质,现在生死不明。
大概是李琪同阿兹提的死讯传到了,于是乎便是愈加不择手段,加速战事进程。韵城若是丢了,盛夏之前,孜国军便可长驱而入,直奔长安。
实乃危急存亡之时。
读罢,秦蔚澜气的将信笺攒成纸团,按捺不住,低狠咒骂。李勉面色不好,遣了在场其余臣子,只留了秦蔚澜一人。
“原本只是想将他们驱至关外,河海不相犯。现在看来,也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才可。”
秦蔚澜转头望李勉,被他面上凶恼之色所诧。印象中的李勉,哪里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可转念一想,的确也是可憎。孜国这么肆无忌惮,说到底都还是李琪的错,现在,让所有人,让整个国家为他擦屁股。
“朕思量良久,或许,也是时候让你回到关外了。”李勉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长将军一位。”
长将军,论起来便是极为重要的职位了。整个武宁军之中,仅位于总统领之下。现在冯晏身负重伤,可以说那整个武宁军都要听他遣调。
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原先不过是个副将,虽然战功显赫,但能调配之人依旧有限,依旧是使不开拳脚。总归是个顶天男儿,不服气得很。
现在李勉成了皇帝,一声令下,这武宁军权也全权归于他,不会再受到外家干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赐他军阶,给了他报这血海国仇的机会,让秦蔚澜意外,又更是高兴。
但是这欣喜仅仅只是持续一瞬。下一刻,便是脑海中的另个声音又自问道:“那她怎么办?”
那个与他约定好,以后要在一起的女孩,要怎么办?
李勉本该是要等着他接下这调令,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转头,却发现他呆呆站着,头垂得很低。再定睛一瞧,面色灰惨,完全不像是个刚刚听到升官加爵的将士。
眉头一皱,李勉心想,难道这是要拒绝么?
秦蔚澜辗转,话到嘴间,喏吁反复,苦久挣扎,才终于抬头答:
“我······”
他面上难堪不已,除了愁,还有不忍,还有藏得极深的浓情。李勉终于是恍然大悟:“是因为她?因为唐君霓?”问也白问,还能有谁。
“你与她,是怎么会到如此······”从里面口中听到这话,又是更震撼几分。
“我知道。”秦蔚澜喉头滚动,眼睛是任命的紧闭:“我与她,两情相悦,就是犯了乱伦之罪的。”
“但我放不下她。”也不愿意再放下。他是终于勇敢了一回,肯这般光明正大的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心意。
李勉咬着牙,又道:“真是荒唐!为了她,你是连家国天下,都不管不顾了?”
真是混账!混账!李勉越是看他这副“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我依旧任命随心一回”的表情,胸中怒火烧得更是雄旺。原本以为只是这二人相处时间长了亲近些也实属正常,没想到,她竟然是将他的整个心都勾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早些时候,这二人还住在自己府上时,三天两头各自别扭又不舍的状态,不是深陷情伤难舍难断,又还能是什么。
若是真的没了秦蔚澜,那一时间,还真的挑不出这第二人,又有才能本事,又是他器重信任之武将,统领全军,应对这来势汹汹的孜国贼了。
眼下,再说重话怕是也只有反作用。想及此,李勉的语气是软了下来,走回自己桌案边,亲自给他沏了杯茶,让他先坐下来:
“你先冷静下,凡事三思,也莫要着急拒绝朕的请召。刚才是朕话说的重了些。”他话又转:
“但朕先前所言,的确都是事实。”
“你若是担心她之后没有去处,朕亦可以让她以长公主之位,留在宫中。”
长公主?秦蔚澜摇摇头,若是真的将她留在这金雕玉坠的地方,怕不是真的要了她老命。
“都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贪恋这些情爱之事的人。”
李勉的语气里,是带着嘲弄的失望。只听见他忽然声音沉冷地提起另一件几乎要被忘却的事情:
“年前朕听闻,杜微的尸首在城中一废旧老宅被发现。”
秦蔚澜抬起头,对上他目光。不错,的确人就是他杀的。这么一问,李勉想必也是知道了。
“杜微告诉我。”秦蔚澜听见他提起这事,干脆直白说明:“他告诉我,当年秦守忠叛国案,他也有份。但是事发之时,收到了他人提点,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秦家身上。”
李勉望着窗外的春景。声音又是轻,又是凉。没有了粉饰的柔和,他说话原来是这么渗人的:
“哦。那你可都是查清楚了?”他转过身问,身子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是你······”秦蔚澜愣愣的看着他。
李勉点点头:“是我。”
当时秦蔚澜想了很久,秦家倒台,最大的获利者是谁。杜微若是说得是真话,那么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嫌疑的。李秋鹤的原配,太子生母逝得早,而李勉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只有他,是真正的出身正统,父高母贵。
若是真的没有这些事,他秦蔚澜做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是因为李勉身后的阳光折射,这个角度,愣是照得他眼睛发闪。他失魂怔忪,眼睛眯起,再睁开时,便是看李勉的脸都模糊了,不是他先前认识的那个人。
李勉看着他面色煞白,幽幽继续说着:“杜微表面上是得利,但要是真是算起来,秦相余党一定不会放过他。正好也给了我时间,做这渔翁,将他们都清算了。”
“李琪······”说到这个名字,李勉表情仍是嘲弄:“这么个刚愎自满的人,能成得了什么事。想必到死,到还在苦恼,为何会遭到背叛,为何一次次的失败。从来不去深究,都只是以为我走运,总是胜他一筹。”
“权谋之事,从来就无运气可言。一切都是算计经营。”
背叛。背叛就是算计的另一个解释。
秦蔚澜的脑海里,顺着这两字,又将之前所有的疑问又盘算了一次,答案渐渐的浮出水面。
“天罗卫高宣,可是 一直在为你做事么?”
“不错。最开始,李琪自然也是派了人去寻玉玺的。不过消息自然都是被拦下,送到我的手上。
秦蔚澜这时候才是想起来,若是依照李琪这么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早就三番五次派人,在他们押送玉玺的途中来夺了,放长线钓大鱼哪里是他作风。
“曹之冉······你本是可以救她的。”
“我为什么要救呢?”李勉轻轻歪着头,失笑。缓缓的又走离那窗子,再漏了光芒进来:“我要的就是逼曹家站队,要的就是他曹敬恨上李琪,恨上天罗卫。”
“为什么?”
即便是知道了,就在此刻,秦蔚澜还是这样不死心的再问。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人或凄悲,或应得的命运,凑成一环又一环的局。
那年雪这么大,娘亲的脸这么红,只有李勉的声音,稳稳当当,稚气未脱,但是却安心的很。后来,在长安再相逢,他是这么信任他,毫无保留。当夜见到彼此的激动,紧紧拥抱在一起。
难道,这些都是算在他的算计里的吗?
“这个问题,你自己大概应该是知道答案。”李勉回答。
是啊。
他就像是个农人,一点点,从最不被看好的那块地开始,除掉那些杂草,那些害虫,那些凡是任何会危害到整片农田的东西。哪怕是用这肮脏的手段。
然后,再被他一点点治理、平衡、修复,重新种上种子,看他们开花结果。
他果真是全天下,最适合称帝之人。
“那时候。朕给了皇兄两条路做选择。”李勉清清嗓开口:“现在,朕也要给你两条路选罢。”
“带兵领军,行将军之责,行大丈夫之责,行武宁军之责,给这孜国人好好上一课,保河山完整”
“作为交换,朕便是可以下赦令,彻底洗脱秦相叛国一罪,还秦家声望名节。杜微已死,自然是无可对证。亦可还茹妃名节清白。”
“或是,你与你心爱之人,从此双宿双飞,忘掉这一年发生过的所有。”
那么,他便是会行这农夫之责,天涯海角,不管到哪,一定是会将害虫都清理干净的。
秦蔚澜阖上眼,补出了他没说出的话。明明都是莺飞草长好春光,可是心底这么凉,又像是回到了冬天。
这刺骨,都还不如让他早就死在战场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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