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蓉城的天总是灰色的,这样的灰色在涂然的眼里已经持续了十年。
倘若赶上梅雨季,还要再暗一个度,这总让涂然记起她与段言刚来蓉城读高中时,教她画画的老师每每看到她的作业:“你加一点灰调进去撒,明度太高了,啷个不加点灰进去呢?”而她从不在画中加灰,暗地里跟段言讲天把老师的眼睛罩住了,他就只知道灰。
这样的方言也在涂然的耳中持续了十年,从听不太明白到逐渐染成乡音——她也许是被蓉城绑架了也说不定。南北之争就从将他们这些人同化到南方开始,又从他们的子孙后辈变为彻头彻尾的南方佬结束。
涂然不止一次跟段言说过这些猜测,都被他笑着挡回来了。
大概是我脑袋太久不用生锈了,总被这些怪腔怪调的方言带偏,她这样想,可是随即这些念头又被她赶出去:只有我看到了真相。
一般而言,这样灰色的天持续个十来天是会给人留一丝喘息的机会,而段言也总会隔一个或者隔两个空隙拎着他那只黑色、没有牌子、皮面上已经起了七七八八的褶,仿佛从他的父亲那里传下来,将来又会被传给他儿子的公文包,还是穿那双旧运动鞋——左脚先踏进来,见着涂然摊在沙发上,看一眼永远二十六度的空调,笑容马上谢幕——再踏进右脚。
“怎么又穿成这样,不怕感冒?你看看外面什么天。”说着话的同时,段言会将外套挂在那个被摸得发亮的木架上,沿着客厅边沿走到洗手台,用可以写进小学生洗手指南的方式将十根手指头搓一遍,再走进卧室拿出毯子回到客厅,将毯子罩在涂然身上;十秒之后,笑容会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人家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有道理的。
段言嘴里的“又穿”的衣服,是涂然在家的百分之八十时间段会穿的一件袍子,像段言的那只公文包一样,也许陪她度过了前半生,也要接着陪她度过后半生。那是一条被她磨到透的裙子,上面缠绕着看不大清楚的枝蔓,隐隐绰绰将她包裹在花丛中,也再等待她如同枝蔓上的花骨一样,什么时候就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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