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180节(2 / 2)
最后,少女以血践诺,不负苍生,而少年变成了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那是他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天高海阔,热血昂扬。哪怕衣衫褴褛,满身污泥,他都知道自己是高洁干净的。
尹素莲恶狠狠的咒骂:“要是蔡平殊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后悔自己瞎了眼!”
“平殊已经死了。”戚云柯淡漠道,“而我,也早就死了——多亏了你爹和你姐姐一步步的算计。”
这时李文训进来,手中长剑尚在滴血。
“说完了?”他见戚云柯点头,又道,“真的不杀她?”
“让她活着。”戚云柯的眼中透着残忍,“谁都得死,就她一人活着。”
“那就关到尹岱修的那间石屋地牢里。”李文训毫不在乎,“这儿的事怎么跟外头说?”
戚云柯淡淡道:“你不是早想好了么——双莲华池宫混入了魔教的奸细,清查之时激战起来,死伤难免。”
从血污气浊的双莲华池宫出来,戚云柯回到暮微宫的密室,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管卷轴。
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长长的画卷,画中十一个人或坐或趴,或说或笑,或持酒杯或大口吃肉——每个都神态鲜活,栩栩如生。
戚云柯小心翼翼的用细绢裹起手指,贪婪的抚摸上面的每一个人——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大家在一处避风的山脚处歇息,宁小枫嚷嚷着肚子饿,又不愿啃干粮,蔡平殊便拉着猎户出身的孟超去打些山鸡野兔什么。
石家兄弟砍柴生火,缪建世从附近农家买回几坛子粗粮酿的酒,自己与蔡平春老老实实的给猎物放血拔毛,诸葛争鸣嫌弃的站在一旁掉书袋,他哥哥诸葛聪却是个老饕,赶紧拿出随身带的各种调料。
酒过三碗,孔丹青忽然发现他们身后的山壁光滑如镜,恰好将他们欢笑吃喝的情形映照的清清楚楚。他顿时雅兴大发,从背囊中取出纸卷颜料当场作画,还严令大家都不许动,不然就要割袍断义——亏他画的还算快,宁小枫累的脖子抽筋,都快扑上去咬他了。
手指灵巧的孔丹青,满嘴胡沁的孔丹青,会耐心听他描述亡母相貌,然后画出肖像给他做念想。他死的时候肠穿肚烂,最引以为傲的右手被齐腕斩断,还硬塞进了他的嘴里。
平殊见到尸首时,当场吐了血。
戚云柯眼眶一热,他赶忙侧过脸去,免得泪水沾湿画卷。
他已成魔,死后怕也不能与他们相聚了吧。
可是,他早下定了决心,哪怕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一定要完成心愿。
第136章
一间嘈杂的食肆中, 市井老少三五成群的吃喝闲聊。最近江湖上大事频出,俨然是山雨欲来之势,大家议论起来尤其兴奋,一个个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的模样。
“我前年怎么说来着, 怎么说来着?消停十几年啦, 又该起腥风血雨啦!那会儿你们还不信, 都咧着个大嘴笑话我,看看如今怎样, 啊!”
“这魔教究竟是……”
“呸呸呸,管好你的臭嘴, 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没活够呢!”
“好好,这神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跑去杀了佩琼山庄庄主和法空大师,还屠了闵家满门,扭头又杀的白茅尹氏血流成河。啧啧啧, 不知道接下来轮到哪家咯。”
“看来, 神教这是在给十几年惨死涂山的前教主报仇呢!”
“不对吧, 我听说神教前教主姓聂,现在的教主姓慕, 不是一家子啊。”
“你们知道什么, 姓慕还是姓聂, 总是一个教的嘛!”
“还是不对,我听说当年弄死神教前教主的是落英谷蔡家的人, 神教要报仇的话,头一个挨宰的该是蔡家呀, 如今其他门派一塌糊涂, 反倒是落英谷无风无浪呢。”
“呃, 这个,我也想不通……”
一名斗笠低压的粗服少年买好了食物,一言不发的离开食肆只捡小路行走,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忽有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拦在他面前。
左边的年轻男子清秀斯文,衣着精致,右面华服青年高大豪健,气概不凡。丁卓自来信奉动嘴不如动手,二话不说直接出招,左手将大包食物劈头盖脸扔向清秀斯文之人,右手与那高大豪健者砰的对了一掌。
三人俱是试探出招,未尽全力,瞬间对峙后各退数大步,留出安全距离。
游观月顾不得衣袍被漫天洒来的肉菜弄脏,连连摆手:“丁少侠请稍安勿躁,法空大师和周庄主不是我们杀的,闵家也不是我们灭的,我们是好人,都是好人哪!”
上官浩男嗤的一声,“好人?你说这话历代先祖同意吗。”
游观月懒得理他,继续柔声对着丁卓劝说道:“丁少侠兴许不认识我们,不过少侠的师妹昭昭姑娘跟我们是极好极好的朋友……”
上官浩男继续吐槽:“极好的朋友?你说这话教主同意吗。”
对于游观月的柔声细语丁卓似乎全然不在意,反倒上上下下的打量上官浩男,直看的上官浩男寒毛直竖,不自觉的拢了拢衣襟,怒道:“小兔崽子你在看什么!”
游观月喃喃自语:“不会吧,我怎么瞧不出这莽夫的好处来。”
丁卓反问:“你是天生的纯阳之体?”
上官浩男一愣,随即自豪道:“不错,我生来便是纯阳之体,天赋异禀!”
丁卓皱起眉头:“既然天生纯阳之体,尊驾为何不修炼至刚至阳的内功,当可事半功倍,早登天人境界。”
上官浩男有点尴尬:“呃……这个,家中数代单传,是以在下早早娶了妻。”
“还一下娶了三位夫人!”游观月赶紧补充。
听了这话,丁卓忽的勃然大怒,指着上官浩男的鼻子破口大骂:“天生的纯阳之体万中无一,世所罕见,你竟然暴殄天物,早早破了童身,实在是愚不可及!你你,你不知自爱,不守贞德,简直就是烂菜叶!”
说完,他愤怒的拂袖而去,仿佛亲爹被人当街扒光了调戏。
一阵寒风吹过,将那张包裹食物的油纸从地上卷起来,在半空中打了个身姿曼妙的旋,再飘飘悠悠的落到两人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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