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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13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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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么点皮肉伤, 在武元英身上大约就是吮两口的事, 可王元敬不愿意,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怎能轻慢待之。不过也因如此, 明明他的修为高于师弟裘元峰, 但每每真刀真枪拼杀时, 他的斩获总不如裘元峰的多。

师父苍寰子不止一次叹气过,担心自己这个好脾气的弟子将来会吃亏。要知道,江湖中人多是刀口舔血,狭路相逢,勇者才能活下来。

然而哭笑不得的是,王元敬偏偏成了师兄弟三人中活到最后的那个。

心神恍惚的从内室出来,王元敬陡然一震——

一个年轻漂亮的黑衣男子静静坐在他适才坐过的位置上,含笑看他。

新任魔教教主,慕清晏!

王元敬瞳孔猛的一缩,条件反射的去抓墙上的宝剑。

慕清晏左手一扬,一个空茶杯直直飞了过去,王元敬不得不回身闪开。

“王掌门稍安勿躁。”慕清晏微笑道,“我若想偷袭,就不会好好坐在这里等你了。实不相瞒,晚辈有些不解之事想要请教王掌门。”

在北宸六派与魔教的漫长对峙史中,也不总是乌眼鸡似的你死我活,偶尔也有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

王元敬按捺下不安,和和气气的:“慕教主年少有为,元敬不敢当‘请教’二字。”

想到屋外檐下还挂着两个偷听的,慕清晏没功夫跟王元敬客套,“很简单,在幕后指使王掌门的那人是谁?”

——夏季雨水丰沛,太初观内又多是草木竹寮,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草丛与竹片之上,加上蛙鸣虫叫,王元敬又心神不宁,恰好掩盖了蔡昭与樊兴家的呼吸声。

王元敬宛如被迎面扬了把香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元敬不明慕教主之意。”

“不明?哦,那我说的更明白些。”慕清晏:“指使王掌门打探常家坞堡阵法路径的那个人是谁?”

王元敬扭头扑向墙上宝剑,去势凶猛,一时竟连背后露了偌大空门也不顾了。

躲藏在檐下的蔡昭见此情形,对慕清晏的推算不由得又信了几分,朝身旁的樊兴家挤了挤眼睛。樊兴家冒出一头冷汗,他是个伶俐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对——被人用无稽之谈诬陷后,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小师兄妹交换眼色的短短一瞬中,屋里两人已经砰砰邦邦过了七八招。

王元敬还是没能取下宝剑,反而被一掌击中左肩,连退数步才站定,然而对面的敌手也并未趁机击杀自己。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道:“姓慕的你究竟要如何!我虽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惧你!今日你就算将我毙于掌下,也休想羞辱我们太初观的名声!”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行吧,那就敞开了说。”慕清晏负手站在当中,“常家坞堡被屠戮那夜,我也在场。动手的的确是聂喆的天罡地煞营,然而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引上坞堡的却另有其人。”

“常家坞堡的迷踪阵需要四年一换阵眼,每回更改阵眼方位,之前的路径就全废了。也就是说,那个引路人必须在四年内堪破常家迷踪阵,然而自从三年前蔡平殊女侠过世,常大侠就几乎足不出户,一概食水菜蔬俱是山上自足,那引路人究竟是怎么堪破迷踪阵的呢。”

王元敬冷冷道:“不是还有你么?你在常家坞堡养了一年的伤,什么阵法都摸清了。”

慕清晏笑了笑,“一年多前我受伤逃出幽冥篁道,并未自行摸进常家坞堡,而是在父亲与常大侠约好的隐秘之处放出消息,等常大侠看见信号来接我上山。我上山时昏迷不醒,是以根本不知道迷踪阵的阵法。”

王元敬道:“常大侠已死,如今还不是都由着你说了。”

慕清晏微笑:“我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个‘引路人’,王掌门你心里也很清楚,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就别抵赖了。”

王元敬大怒:“抵赖什么,我从未上过常家坞堡,又如何能给魔教引路!”

“不需要上山,你也能引路。”慕清晏静静道,“因为常大侠虽然在蔡女侠死后的三年中足不出户,但是三年多前,也就是蔡女侠过世前的数月,他还带过一个外人进过坞堡——就是罗元容!”

王元敬神色大变,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那日在北宸老祖的祭奠大典上,罗元容说的清清楚楚,三年多前她再一次因为武元英的下落与裘元峰发生争执,被打成重伤,是常大侠救的她。然而常大侠与太初观交情平平,总不会那么巧刚好路过救走罗元容。”

慕清晏紧紧盯着对方的神情变化,“应该是王掌门你,把受伤的罗元容送到武安山下的吧——这个只要待会儿问问观中弟子,就能知道当初是谁带走了受伤的罗元容。”

王元敬脸色发白。

慕清晏继续道:“落英谷有一种奇药,叫‘寻踪香’。只要服下之人不运功抵抗,两个时辰内身上都会散发奇特的气味,猎犬可以追踪。后来昭昭又告诉我,你们太初观才是北宸六派中最擅长配药炼丹的,要是宁夫人能够意外偶得‘寻踪香’,那么太初观应该也可以。”

“你给受伤的罗元容服下‘寻踪香’之类的药物,然后假做为难的带到武安城中,常大侠古道热肠,便将罗元容带上山疗伤了——我甚至怀疑罗元容与裘元峰发生争执,也是你暗中撺掇的!”

王元敬撑着淡定的仪容,强笑道:“一面之词,胡说八道!要是我三年多前就弄清了常家迷踪阵,何必等到三年多后才去屠戮常家!”

“因为坞堡前有一圈宽阔的溪流啊。”慕清晏缓缓道,“落英谷的寻踪香一旦过了水,猎犬就不可知了,我想罗元容身上的药香也是如此。”

“罗元容受伤那回,你们只探到了常家坞堡的大致位置是在那圈溪流上游的某处。为了一击即中,鸡犬不留,那个幕后之人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派人假扮樵夫山客,暗中搜寻。花了三年功夫,那幕后之人终于摸清了常家坞堡的地形位置等情况,然后引贼上山。”

慕清晏盯着对面的中年男子,“我说的没错吧,王掌门。”

王元敬忽然哈哈大笑,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笑死我了,哈哈,真是天下笑谈!我杀了常昊生,我屠了常家满门……哈哈哈,我与常家无冤无仇,你倒是出去说说看,看看有几个人会信你这魔教妖孽的鬼话!”

窗外的樊兴家侧头,无声的说了‘这话没错’四字。

蔡昭反手拧他一把,也用口形比了‘闭嘴,好好听着’六个字。

“你的确没有理杀常大侠。”慕清晏摇摇头,“这件事并非你自己的意思,而是被那幕后之人要挟了。”

王元敬笑的更厉害了,几乎直不起腰来——对素来举止文雅的他来说,这是很失礼的,“要挟,哈哈哈哈哈,我出身名门正派,坐得端行得正,天底下有什么事能要挟到我!”

“当然是武元英了。”

笑声戛然而止,王元敬犹如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惊恐之色瞬时浮上他的脸,眼前仿佛再度出现了武元英四肢斩断并被削鼻割舌剜目的惨状。

他喃喃道:“不不,我没去鼎炉山,害大师兄被俘的不是我,是裘元峰,是他……”

慕清晏气定神闲道:“我说的不是鼎炉山一役,而是不久后六派攻打幽冥篁道那回。”

天空一道闪电,震耳欲聋的霹雳一声,霎时小雨转为大雨,哗啦啦的泼水般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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