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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不住词儿了。展言往台下走,作势要拉他上台唱,江少珩突然一通乱弹,也跟着他荒腔走板起来,然后耍脾气似的,“叮叮咚咚”几个重音,停了。观众们又笑又闹,开心得不得了。那大哥被身边朋友起着哄,见展言真要来拉他,又退了,连连摆手说不唱不唱。展言脸上犹带笑意,一只手虚握着吉他,另一只手撑着腰,又转过来看江少珩,咧着嘴摇了摇头。
好好一首歌算是给搅了。不过这歌太“古风”,填的词佶屈聱牙,放晚会上唱唱还行,其实并不适合眼下的场合,有点儿尬。展言也知道江少珩的意思,他俩这么些年没一块儿这么玩儿,是台机器也该锈了,江少珩没什么信心,这是拿这首歌给他俩上油呢。
江少珩看他眼神就明白了,转回去,指尖往琴键上落。
“Is this the real life…”他突然开嗓唱了一句,展言的眼睛惊喜地睁大了。乐器和声乐是两回事,展言属于技能点得比较均衡的,江少珩就偏科严重,撑死只能有个KTV水平,展言很少听到他唱歌。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一下,然后再往下落音,调子又高又空灵,眼睛看着展言,问,“Is this just fantasy?”
琴音流水般从他指缝里滑出来,是《波西米亚狂想曲》。展言又意外,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在场上转着圈踱步,一边听他弹,一边忍不住想哭,嘴角却止不住笑。江少珩只唱和声的部分,把旋律留给他,但展言开了个腔,突然又哽住了,手背抵着唇,背过了身。
“Because I'm easy come, easy go…”江少珩把音弹得快要跳起来,盖过他的无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唱下去,“little high, little low…”
展言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转回来,气息稳住,接上了那句词:“……to me.”
江少珩收了声,钢琴声进入一段歌剧似的旋律,展言微微沙哑的嗓子里像是磨出来的珍珠粉,温柔而又细腻:“Mama, I just killed a man…”
他转过脸,只看着江少珩,江少珩也看着他。琴声在流淌,许多年的时光埋葬进他们的眼睛里。江少珩想起纽约下过雪的中央公园和多伦多临湖公园的长凳,湖面冰封,长堤一直延伸到湖中心。教堂矮矮的,建筑都是灰色。鸽子大片飞起来。大提琴小提琴,长笛和管乐,唯一的一台三角钢琴。排练的时候指挥每次晃起脑袋,都会带着头顶稀疏的灰发舞动。他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两位都是新娘。交换完戒指以后所有人都站在礼堂门口合影,互相拥抱。天空很蓝,他给妹妹发信息,说我想念你。叶子落下来,打着旋吻过他的肩膀。流水般淌过去的日子,等待来信的日子,思念他的日子。而展言落进水里,黑色的字在通告单上活起来,拥挤着从一个格子挤到另一个格子。视频被摁了倍速,不断重复。不同的衣服,不同的面孔,相同的问题。上妆,卸妆,无数人簇拥到他身边,然后散开。凝视,目光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投来,他安静地保持原样。等待,日子在等待里沉进水底,他最终忘记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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