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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小舟渐渐靠岸,大片葱郁树木仿佛蛰伏的兽类,从黑暗中露出身形,贺枚突然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船身随之猛地一晃,钟晚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夺回船桨,却还是被溅了半身水,水珠滴滴答答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落入披风上那一圈白狐毛里。

沈沉动作更快,早已“噼啪”两下点了贺枚的穴,一手从背后为他缓缓输入内力,道:“稳住心神,念《天玑诀》二卷七章。”

贺枚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依稀可听到“五心朝天式,打开丹田门。寒气螺旋入,收发当自如*……”其余更多,则是北斗山庄的内功心法《天玑诀》的奥义,纵使偷学到《曲有误》一招半式的钟晚,也完全无法明白。

见他逐渐平复,沈沉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钟晚,示意他擦擦身子。

贺枚又运了一遍气,摇摇晃晃起身,笃定地说道:“……就是这里。”

他说罢,仪林深处便应景地传来那种声调尖锐的鸟叫声,仿佛冷箭划破夜空,说不出的诡谲阴森。

此处十分偏僻,荒无人烟,完全不像是有寺庙的模样。钟晚却说:“好,你们跟着我来。”

他率先翻身下了船,待贺枚将船系好,便领着两人,向仪林深处走去。

仪林里的树都长得极其高大,将月光遮得只剩下零星几段。脚下泥泞难行,又亮光微弱,钟晚便自然地拉过沈沉的手牵着他走,却突然意识到还有贺枚在这儿,刚下意识地往回一缩,便被沈沉牢牢反握住,不允许他松开。

钟晚偷偷瞧了一眼旁边的贺枚,见他努力不往自己这里看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凑到沈沉耳边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沈沉反问道:“哪样?”

钟晚笑着说:“明明很想看,很想学,很想要,却总是做出一副不稀罕的样子,故意离得远远的,生怕别人看出来。”

他说的自然不错。沈沉没有否定,低声道:“那时候,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而已。”

沈林和陈乔月让他对同类产生了微妙的恶心。年幼的他没有在父母身上得到一点真心的快乐,便自然而然地觉得,与人打交道就是一件这样厌烦透顶的事情。

沈沉虽然目盲,仍然是北斗山庄的少庄主。他一喜欢什么,便不乏有心思活络的人巴巴地拿给他,说一些叫他听着觉得反胃的话。自发现这件事起,他就尽量让自己活得像一个安静的木偶,每天练剑、吃药、听人念书,为了少见几回人,他会在旁人念完第一遍之后,就把所有东西都背下来,睡前一遍遍念给自己听。

然而这些,他都不打算和钟晚说,只是十分郑重地许诺道:“现在不会了。”

边说着,几人听到远处山头传来“当”“当”的钟声,贺枚脸色一白,死死抓住旁边的树干,让那种真气乱撞的痛苦渐渐过去,咽下喉头鲜血,哑声道:“她们在寺庙里……她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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