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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原抬起头来,望向宫门,宫门大敞着,雨线飘进来,浸湿了门口的台阶与门槛。那脚步声落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刘原抬眸,看见那柄墨色的大伞缓缓抬起,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在这上京城中翻云覆雨。

也是那双手,将刘原抱起。

那把嗓音比这雨线还要冷清三分,“陛下遗诏,传位于太子原。太子年幼,须贤臣常提点左右,故命贺容予为摄政王,辅佐太子。”

刘原懵懵懂懂地听着,雨线从屋檐垂直下落,冷意扑面而来。他偏头看向身侧的人,那是当今大昭朝最年轻的中州小郡王,他的名字,叫贺容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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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号从贞和变作承容,皇帝换了一位,在消息传入北州的当时当刻,曾给过那些挣扎于水深火热之间的百姓们希望。然则这希望就像那天空的焰火一般短暂,迅速归于沉寂。

他们期盼着大昭朝的皇帝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能让这战争结束,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是一个三岁小儿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日子,终究只能烂下去。

这一年,正赶上北州大旱,连绵的战火交织着颗粒无收,把人的生命和尊严都一点点剥夺。

阿四坐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听见了对面角落里那越发低下去的呼吸与□□声。

破败得不像样的窗户里,闯进阵阵呼啸的风声,它似乎在笑,笑得毫无慈悲,猖狂而残忍地告诉她:你瞧,又要死人了。

阿四很害怕死人这件事。

不是害怕死亡的过程,或者和死人待在一起,这些她都经历过很多。但真正令人惶恐不安的,是死了人,就意味着……

她打了个寒颤,深深地吞咽一声,把胃里那种隐约的反胃感强行压下去。

后来,落在后世书上,其实只有轻飘飘的几句话语。

承和元年,北州战乱,逢大旱,人相食。

风声渐渐小了,对面那人的呼吸声也越发微弱,好似被风刮散了,再合不拢。对面的叔叔是前些日子新过来的,他们这些人,辗转流浪,今日在此处,明日又在彼处,都只有一程的缘分。

这一程,或许是长长的岁月里的一番镜花水月,又或许,已经是全部的人生。

天上的星子闪烁着,今夜见了,不晓得明夜还能不能得见。

风忽然停了,什么声响都没了。

阿四的心沉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无声地啜泣。她想起他曾经用沙哑的嗓音念过几句诗词: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假使人死亦能如草生一般,该有多好。可惜,可惜……

阿四没有名字,她是家里出生的第四个女儿,因而叫阿四。她还有三个姐姐,阿大,阿二,阿三,她们都死了,父母也死了。

后半夜的风又刮起来,呜呜咽咽,像在为人送行。其实阿四知道不是,因为每一夜风都这样吹。又或许是,因为每一夜都有人死去。

那么她呢?她又会哪一夜死去?

阿四不知,她静静地等待着。熹微的晨光从天边亮起来,她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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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容元年,秋。

十五岁的中州小郡王亲自领兵出征,平定北州叛乱。仅三月,北州王杨义于云城授首,北州部众或降或死。云城城门大开迎接贺小郡王的那日,迎来北州两年来下的第一场雨。

天阴沉沉的,黑云压城,城内硝烟未散,残存的黑烟滚滚,尸横遍野。杨义残暴,临死前令手下士兵屠城,空气中充斥着死亡和血腥的气息。

贺容予冷冷扫过,眉头轻拢,身侧副将皱眉更甚,忍不住出声:“这杨义未免太过残暴……这可都是活生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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