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你如此执着,我到不知是在忧心我,还是在忧心殿下。”
迎面甩来的帕子戳破了他的痴心妄想,高年抹了把脸,叹了口气。
“你若是为了我,就是把你囚在高府,我也不会许你随我去西南的。也罢,在临走前,你随我回高府见一见我爹,将定亲之事先落定下来。”
“如此这般,你总能名正言顺些。”
官白纻见他如此轻易地应下,反倒愣了神。
片刻后,她竟破天荒地生出几分心虚和扭捏。
“你……我与殿下,已不会有男女情分上的干系。只是……”,只是她还未忘情,亦早已习惯了时时追随。她深知殷俶的处境有多辛苦,就更不愿留他一人去面对那些困苦。
“鸦娘。”
高年忽而亲昵地唤了她一声。
官白纻愣了神,心中微动。
“你若想随行护着他,便护罢。只是我随与你相处不久,殿下却也向我说了不少你的事。”
“不管男子女子,一直护着旁人,都难免千般万般的辛苦。之前你护官烨,待他离开,又将所有的心思都移在了殿下身上。”
“我……”,高年转身继续拾掇着手上的衣物,长长叹了口气,“也罢。”
官白纻忽而走快步到他身侧,转脸看他,“怎么不说了。”
高年难得红了脸,低头继续收拾,不敢看她。
官白纻扭了一下他的胳膊,“快说。”
她的心方才忽而极为温热,脑中有些许朦胧的记忆闪过。必是高年的话触动了她前世模糊的记忆,因此也顾不得羞怯,她头次主动拽上他的袖子,“快继续说”
高年没法子,只得嗫嚅片刻,低声道:“我不用你小心翼翼护着——”
他想起碧海楼自己的狼狈与官白纻的果决,吞吞口水,改口道:“我虽在这刀剑上造诣不深,但若西南之行有险境……我也会尽量护你周全。”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我陪你便是。”
第60章 西南遥(五)
官烨随队伍骑行, 沿途所见全是完全不同于京都的风光,因此也不觉得有多少乏味。
若非要说有什么败兴的地方,那便是这路上的死人太过多了些。且越临近入西南的关隘, 遇见死尸就愈发容易。他从起初时的不适应,逐渐转变为从容应对, 再到现下的视若无睹。
这一路上,他与同路中的一位书生王秋逐渐相熟。
那王秋已过而立之年,长髯细眼, 很有几分书生意气。
在这行人中,读书人不多,所以二人就愈发亲厚起来。
他们今便可入临阳,众人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神色。沿路匪患众多, 那些盗匪虽然不敢轻易招惹官府朝堂上的人,但不碰上总归是好事。
陈宝儿停在驿站处修整, 不多时,又有一队人马匆匆赶来。打头的是个面色黧黑、身材魁梧的大汉, 名为王连川, 是陈宝儿的妹婿兼心腹。他日日都要思量陈宝儿的行程,掐准时机, 特意出城迎接。
“这位大人倒是没有见过, 不知王兄能否见教一二。”
官烨递茶给王秋,他生的细眉长眼, 甚至有几分女儿家的清秀,现下挂了笑脸殷勤讨好,极易招得旁人好感。
王秋将自己的胡子托起来, 边擦着脖子上的热汗, 边低声笑道:“指教谈不上, 倒是能给小兄弟提个醒。这位王大人极瞧不起税监署内的差役,自己在外组织人为陈公公收税。他手下那些人多是亡命之徒,他素日处事也嚣张跋扈。你日后少在这人跟前儿晃荡,就算讨了好。”
官烨思忖片刻,转眼瞧了瞧陈宝儿的方向,有道:“几日前与王兄曾谈起那杨琦一事,杨琦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只是这李总督处理的方式,还是有诸多蹊跷之处。”
“他非但没有安抚暴民,反而继续杀戮,将那日闯进税监署的暴民屠戮殆尽,让民怨更为沸腾。”
明明只需将几个领头的收押,交送官府,按照法令处置便可。李经延为何偏要选这样一种极端激进的方式处置。
王秋笑道:“你这小兄弟年纪不大,看事儿却颇为老辣。杨琦此事,你能一眼看到这要害处,日后可是要有大作为。”
他捋了胡子,缓缓道:“此事我也不过是猜测,为官不过就是要图三样:名、权、利。这官员行事的缘由,总逃不开这三样。”
李经延乃西南总督,军政大权尽在己手,名声煊赫、权柄在握,思来想去,便只有要谋利。官烨眸光一闪:“恐那税监署里,藏了不少奇珍异宝,以至于让那西南总督都生出贪心。他要独占杨琦的银两,自然不能让那些暴民活命。”
王秋闻言,不过一笑。他们又闲聊几句,陈宝儿就喊了启程。一行人晃晃悠悠地走着,来到一处颇为奇险之处:一座巨山如龙虎盘踞于右侧、通体漆黑,有一奇峰斜出,横跨官道,遮住半边天。
官烨正欲转头询问王秋,却见他面色铁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道路前方。
官烨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面色也是一变。
在前方道路的正中央,停了一辆废弃的马车:车身、车辕上到处都是被利刃劈砍的痕迹,且那些印记尚新。有一男子大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赤身裸体地仰躺在马车边。他的肚腹被剖开、曝晒于烈阳下,破碎的五脏六腑汩汩流出,身下是一大滩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倒吊着几个男子。他们也均被脱去衣衫,外露的皮肤上遍布青紫的瘢痕和火炭的烙痕,可见其生前遭受了多么惨绝人寰的虐待。
地上有散落的女子钗环,却瞧不见女人的尸体。官烨见状,眉心凝得愈发紧。
王秋看他盯着女人的发饰,眼里流露出几分苦痛:“这行人中的女子恐怕是好颜色,被那山匪看中,掳掠进寨子里。对于寻常女人而言,被掳进寨子里,怕又是百般折磨、不得好死,不如死在这道上,还能得个痛快。”
虽也见过死人,但大多是饿死或者累死在道中的,那些人俱都衣冠齐整,还有几分为人的体面。而这些被山匪虐杀的人,却像那被随意屠宰取乐的牲畜,在死前还要在惊恐中被百般虐待,死后也得不到什么体面。
“王兄可知这是那伙匪盗所为?”
王秋冷笑一声,看了眼头顶遮住日光的半片山峰,咬牙道:“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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