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页(2 / 2)
晚自习相安无事,陈里予安静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在一张白纸上用铅笔画深深浅浅的线。
江声的外套还穿在他身上,大一码,松松垮垮的,衣料被清瘦的肩线撑起来,能看见背后突起的蝴蝶骨——他偶尔会看陈里予一眼,权当作某种短暂的休息,对方入神画画的时候不会察觉,甚至不会分给他一个眼神,端坐在那里,像一件距他咫尺的、金玉雕琢的艺术品。
这样短暂的欣赏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紧绷的神经得以喘一口气,像是长久闷在灰尘里的人,突然尝到了新鲜充盈的空气。
对他这样中规中矩长大的学生来说,陈里予无疑是平庸日常里特殊的存在——身边的所有人都为了考试升学而努力,大多得过且过着,临近成年还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
他也一样,背负着家人的爱和希望循规蹈矩地长大,遵循社会默认的规律,上学、考试,学得努力一点儿,成绩好一点儿,仿佛就能挣得所有人口中虚妄的未来……可静下心来想一想,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佛”着“佛”着得过且过,跳不出朝六晚十的框架,没有追寻梦想的勇气——他甚至没有什么鲜明的梦想。
他们像一幕缓慢行动的黑白默剧,而陈里予是乍然出现的色彩鲜亮的神明,在蒙蒙人群中逆流而行,前路明确,一腔孤勇……
看到他就高兴吧,总觉得很厉害——江声默默想着,摸了摸鼻子,低下头,继续算手上晦涩的数学题。
他自认为不算什么天赋异禀的学霸,顶多算普通人里踏实认真些的,在这所以升学率闻名的学校里读得马马虎虎,连教材都还没有完全弄懂,考试成绩倒是不错,排名不知为什么总能稳定在个位数,偶尔几次运气好,该复习的都复习到了,还能考到前三名。
认真归认真,他天生没有什么竞争欲,不喜欢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用班主任的话说就是“太佛系”,问他目标第几名答案永远是“不垫底就行”,能冒着缺考的风险背同学去医务室,不吝于分享自己的笔记,给同学讲题也毫无保留——唯一的较真对象就是数学压轴题,一眼望不到头的难题总能激起他一点儿胜负欲,做不出来浑身难受。
还不认识陈里予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待在教室最难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实行垃圾分类前和垃圾桶为伴,垃圾分类以后就和两个垃圾桶前后桌,一天到头除了看书和听课,就是做题,用一沓草稿纸慢慢地算,规定了时间的算练习,不规定时间就是消遣休息。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正在“消遣休息”,写一道结合代数知识的平面几何题,不难,只是计算量大,他铺了张草稿纸一步步演算,已经写满了大半张——还剩下联立方程的最后一步,一两分钟就能算完,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忽略了这次铃声。
班里同学走得七七八八,气氛活跃了一两分钟又安静下来,身边传来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是陈里予站起身整理书包的动静。
“要一块儿走吗?”意识到陈里予背上书包却没有马上离开,似乎还在等他,江声赶紧放下笔,问道。
陈里予低着头将画过的纸折成一团,丢进标有“不可回收”字样的垃圾箱里,眼神带着些许强撑不适的疲倦,面无表情地说随你,一边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来,歪头看他做题。
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有点儿像江声小时候养的猫,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伺机给他一爪子……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这是从前他安抚小猫的下意识动作——轻声道:“等我一分钟,很快了。”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