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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看见了层层河水之上晃荡的、隐隐约约的浮光,迟缓的思绪还来不及回转,身体已经自顾自做出了反应,溺水般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

于是疼痛、冰冷、窒息同时向他涌来,扼住他的喉咙,血液回流,浮光漫开,浪潮将他摔进夏日正午浓烈的阳光里,刺目的白光蜇疼他的眼睛,一路痛到了后脑勺。

——陈里予就醒了。

那天之后他常做噩梦,一连十几天,都是那片说不清是河还是湖、险些让他的生命停留在十八岁的湿冷黑暗,有时冷有时热,有时候能让他出奇顺畅地喘气,有时候让他窒息。

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在梦里看见了光。

尽管那一线细碎又朦胧的浮光看起来遥不可及,又陡然炸裂,让他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

陈里予试着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后脑勺空空地疼,只好放慢了动作一点点坐起来,脱掉被冷汗浸透的短袖,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一句话。

看不见未来的人是死的,他可能已经死了。

然而心跳劫后余生的搏动和耳边潮汐般的耳鸣依然喋喋不休,警告他还活着,还要为草草了事的晚饭付出代价,起床去吃点儿什么,填满饿得发慌的胃。

隔壁隐约传来笑声,夫妻氛围融洽的夜话,传进他耳朵里却比噪音还要刺耳。陈里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下床——走出几步却眼前发黑,膝盖一软跪到地上,磕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又喘不过气了,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压迫着,回到那个绝望的情景里,冷得发抖,大口大口地吞咽空气却无济于事。冷汗从额角流下来,滚进眼眶里,酸酸涩涩地疼。

江声在就好了,这个人大概会蹲下来抱抱他,把他拉起来……这个荒谬的念头闪了一闪,又被他自己按了回去。

不合时宜的希望,比洪水猛兽还要令人痛苦。

他不该想起江声的——就像他不该在冰冷黑暗的河水里看到光。但没有谁能要求自己的思绪永远合乎时宜、合乎逻辑,就像没有人能要求梦境永远合理,像现实一样谨慎周全。

这种依赖欲出现得莫名其妙,像青春期不讲道理的情思蠢动……他不适应现在的环境,不善也不愿与人交往,而江声是桥,长久居于孤岛的人,不会不向往桥。

希望他不要太介意,陈里予在逐渐顺畅的呼吸里默默地想——我没有对你死缠烂打的意思,只是想顺路一程,短暂地和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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