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至于关在紫禁城的皇帝陛下听了是什么感想,无人能知。
姜令窈抬眸看向段南轲,段南轲的目光也恰好落到她身上。
他低声道:“我是段将军的幺子。”
姜令窈在段南轲刚开始诉说此案时,便已然猜到段南轲的身份,却未想到段南轲竟当真是段铎的幺子。
段南轲见她一点都不惊讶,不由笑着叹了口气:“祖父祖母是父亲早年的同乡,曾跟随他一起奋勇杀敌,后来祖父祖母喜结连理,我父亲便让两人回了燕京,寻了中军差事,因彼此之间似并无关联,倒也无人知晓这段过去。”
“说来也巧,当年事发时我只得三岁,因生来有些孱弱,不能适应甘州的气候,我父亲便同我母亲商量,把我送回京中养一段时间,就在乳母和几个家中下人送我回燕京的路上,甘州出了事,父亲身边的亲卫赶上了马车,带着我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回到了燕京。”
段南轲并未有少时记忆,三岁实在太小,他亦没有亲眼所见家中父母亲人惨死模样,对段家的所有事均不记得。
诉说这一段过往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平静,并未有如何的悲痛欲绝。
但姜令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给了他妥帖心房的温暖。
两人之间几乎不说情话,但这般执手相望,却是比山盟海誓还要珍贵的诺言。
段南轲垂下眼眸,缓缓才道:“我是在段家长大的,从小祖父祖母就告知我真相,我也把自己当成段家人,但我父亲满门不能这般含冤而死,这个仇,我至今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先帝已经殡天,却还有暗中潜伏的恶鬼,隐藏在这个灯火辉煌的朝堂之上。”
段南轲定定看向姜令窈,一字一顿,吐字如金。
“我要把这些恶鬼,一个个揪出来,扒光他们身上披着的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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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窈捏了捏段南轲的手,给了他无声的安慰。
段南轲目光里的冷意渐渐被手上的温热驱散,他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如同呓语般道:“幸好,当今与先帝不同。”
姜令窈适才开口:“所以,你早早就进了锦衣卫?”
段南轲点头,道:“陛下自知我身份,早年便问我是否要进锦衣卫,若我能在锦衣卫站稳脚跟,那以后便是宣化一朝的肱股之臣,待得朝堂稳固,便可为父翻案。”
坊间虽有好名声,但在史书中,段家永远都是叛国者,段南轲不能让父亲被后世辱骂。
听到陛下知晓段南轲的身份,姜令窈倒是松了口气。
段南轲见她放心下来,脸上也渐渐恢复些许笑意:“莫怕,陛下倒是能知人善任,他看出我能率领锦衣卫,便不假他人之手,直接把锦衣卫交我手中,不光是想让我替父翻案,也是想肃清朝野,肃清天佑朝遗留下来的瑕疵。”
他只用了瑕疵两字,已是含蓄至极。
段南轲的目光落到姜令窈面上:“自然也包括当年乔太傅的案子。”
姜令窈心中一动,她深吸口气,道:“你猜到了?”
段南轲点了点头,道:“一开始你说你姓乔,我便有所猜测,不过后来知晓你的师父是乔晟大人,我以为是借了乔大人的姓,便未再多想。”
姜之省本就是乔太傅的得意门生,姜令窈出身姜家,又改乔姓行事,段南轲很难不深思。
不过成婚之初两人都对对方颇为忌惮,他也并未询问姜令窈,私下也不会去随意探查。
现在却已然不同。
他们再不是相互试探的陌生人,而是一路走来,携手共渡的同路人。
姜令窈点点头,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怅然:“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乔家的事,我祖父的事燕京人人都知,如今查到了薛定山,我便把线索合二为一,仔细说给你听。”
“我祖父一开始是被人诬告的,至于是谁诬告无人得知,只知道有人诬告祖父妄图动摇国本,谋朝篡位,朝廷便命锦衣卫详查,”姜令窈低声道,“我祖父桃李满天下,学生众多,就连当时的太子殿下也是老师的门生,朝廷自是不敢对我祖父用刑。”
“无奈后来有两个学生,一个叫李信,一个叫赵忠,在一名锦衣卫堂官审讯之后,突然改了口供,说我祖父确实私通景德帝遗孤,妄图谋朝篡位。”
“先帝对景德帝是什么态度,举国皆知,只要牵扯景德帝事,先帝便少有冷静,甚至这两名学生‘招供’之后,我家中又有仆役道在天佑六年年末时,家中确实多了一个无人认识的稚童,但家中上下都不许多说,直到被严刑拷打他们才招供。”
姜令窈眸色幽深,声音渐冷:“父亲告诉我,当时有人在先帝耳边煽风点火,说我祖父藏匿景德帝遗孤,想要扶持遗孤上位,一牵扯景德帝,案子便糊涂了。”
在天佑一朝,因先帝复辟上位,重新做了皇帝,他对景德帝的一切都异常敏感,只要听到景德帝的名讳,都能当场发怒。
他太子的老师,桃李满天下的太傅居然同景德帝有私交,甚至还藏匿景德帝的遗孤,这让先帝如何能忍?
若非当时宣化帝长跪求情,又有无数正直的学生替乔太傅请命,乔家才免了被满门抄斩,枭首示众的下场。
“但我全家还是死了,”姜令窈道,“自缢和斩首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段家不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紧了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姜令窈道:“那年我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可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祖父、父亲母亲一身素缟,决绝进入祠堂的背影,我永远都忘不了。”
当时她被姜之省抱在怀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泪不停往外落,一滴一滴,同雪花一样落在洁白的大地上。
那是亲眼所见亲人的最后一面,以至于往后余生,姜令窈不断回忆,强迫年幼的自己记住每一个亲人的面容。
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父亲把我带回了姜家,我生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治了一年才将好起来,”姜令窈说起父母,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柔,“后来,我就是姜家的六姑娘了。”
段南轲道:“陛下可知你身份?”
姜令窈微微一顿,她道:“我并未面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是否知情,但看父亲的意思,陛下大约是知道的。”
段南轲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是否正因知道我们的身份,陛下才会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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