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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熙宫东配殿,陈贵人知道皇上晚上要来看望嘉妃,为避免生事,早早地就让宫人们熄了寝殿的烛火,权当已就寝。

春意盎然从来都属于正殿的,拂不到她这东配殿来。

第8章

翌日下午,乾隆又去了春熙宫,和嘉妃下棋闲话,一室旖旎。

正殿的宫女茉莉防贼似的防着东配殿,叉腰站在东配殿的院子里说了几句,言语间多有冲撞。

殿内,陈贵人还没言语,大宫女迎春倒是先红了眼圈儿,却又不敢被看到,偷偷擦了去。

“既然咱们在这里碍了眼,且出去逛逛吧。”陈贵人说着起身拿过披风,迎春赶忙上前帮着穿好,扶着陈贵人从东配殿的小侧门走了出去。

顺着路走片刻,迎春才开口问道:“小主,咱们去哪儿?要么去御花园逛逛?”

“去景仁宫吧,纯贵妃娘娘出月子,按理咱们应该去探望的。”陈贵人思忖了一下说道。

听到小宫女通传的时候,苏梨末正坐在锦榻上给丝线配色,便于霜降、冬雪和白露缝制新宫装。“快让她进来,外头风大。”

“娘娘这里好暖和,”从冷冰冰的室外乍一进到这暖融融的寝殿,陈贵人忍不住道,并上前依照宫规行礼。

“快坐下来暖和暖和,走了半天,冻坏了吧。”苏梨末放下手中的丝线继续道:“快给贵人上一杯热热的茶水喝了好去去寒。”

迎春帮着陈贵人脱去了披风伺候在旁。

陈贵人容貌中等偏上,并不算十分出挑,不得乾隆宠爱也是情理之中,苏梨末看到陈贵人这张脸倒是也理解了。毕竟现在这后宫里,乾隆喜欢的,宠着的,闲来召见的,都是拔尖儿的美人儿。

不过这位陈贵人比乾隆还多活了两岁,当真是行走的教科书,苏梨末早就想和她交往取取经,没想到今日倒是她先来登门拜访了。

“景顺满月宴,贵人送的那副银镯子本宫瞧着很是喜欢,好生留着百天后好给景顺戴上。贵人费心了。”苏梨末看陈贵人颇为娴静,并不是多话的人,率先开口道。

“那副银镯子是小主的陪嫁……”迎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贵人一个眼色制止了,迎春只得退出殿外伺候。

“四公主活泼可爱,嫔妾看了很是喜欢,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物件儿,娘娘别嫌才好。小孩子带银镯子最是能吸掉身上的毒素,给四公主戴正合适”陈贵人说话语速较慢,听着很是舒服。

“是好东西,这份情本宫替四公主领了。”苏梨末早就听说下午乾隆去了春熙宫,想必陈贵人不想在春熙宫碍眼,这才出门躲闲来了。

日日看着别人怎么做宠妃,这份苦,不是谁都能熬得住的,足见陈贵人性子颇为坚韧。

盏茶过后,陈贵人话不多,苏梨末不开口,她也并不会多话,只是坐在旁边看宫女们做针线活儿。

“这里用月白色丝线兴许会好一些。”半晌,陈贵人才开口言语。

霜降比对了一下,惊喜道:“贵人的眼光果然比奴婢好,这月白色丝线正合适。贵人再帮奴婢看看,这袖口的梨花怎么配色?”

“不若用银线勾边,这三种丝线由浅到深,再在这花蕊处缀上小米珠子,精致又好看。”陈贵人沉吟了一会儿道,接过霜降手里的衣物,亲自示范了一遍给霜降看。

苏梨末整理完了丝线,坐在榻上饮了一盏热牛乳。细细看去,这个陈贵人身上没有半点浮躁气息,拿着丝线绣的认真,仿佛这后宫的纷纷扰扰都不与她想干,满心满眼只有这手里的活计。

这是第二次见陈贵人,头一次乌泱泱的一堆人,苏梨末实在没印象,今儿这小半日总算摸到了一些陈贵人的脾性。

若不是善于藏匿本心,那么就是真的这般娴静和顺。

相由心生,大多时候还是准确的。

风云诡谲万恶的后宫,一个不受宠的贵人能好生的活到九十岁寿终正寝,想来一部分是因为容貌不佳,一部分是因为无儿无女无甚威胁,再有一部分就是这娴静和顺从来不争和那坚韧的心性儿了。肯定还有其他,但是一时间苏梨末也无法捕捉和见识。

来日方长。

坐了将近一个时辰,配合着霜降把袖口的梨花全部修好之后,陈贵人才起身告辞回宫。

苏梨末看着她身上的宫装,空荡荡,已经有些不合穿了,且料子也不是什么保暖的好东西,再看看身上半新不旧的披风,风毛出的也不好,就知道她往日在春熙宫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比她从冬雪口中听到的还要不好过。

年下,各宫都做了新衣,虽然她位份低,但是两套新宫装总是能拿到的,不至于身上的衣物还是多年前的花样纹路。

一般贵人位份伺候的宫女四到六人不等,小太监四到六人不等,这陈贵人身边伺候的只有三个宫女,且年纪最小的不过才十五,将将堪用,说是自己素来省事,用不着那么多宫人伺候。

这话就属瞎扯,宫规份例在那里。且多几个伺候的人,殿里的事情也能替换着做,一应衣物等也能多些人手轮着做。她这个贵妃宫里,日常一些要紧的东西,不也是霜降带着小宫女们亲自做的。陈贵人那里统共三个宫女,必然紧张,一些东西想来少不得她自己动手。

定是因着她不得宠,又处处被嘉妃压一头,内务府惯会拜高踩低克扣了她应得的份例。

不过今日她眼光独到,秀出来的东西就是霜降也比不上,若是能在这上面花些功夫,未必不能挣一个好点儿的前程。

苏梨末对这位陈贵人的兴趣又浓厚了两分。但是她知道,并不宜和她走的过近。

自己宫里的人巴上景仁宫,嘉妃第一个就不会让陈贵人好过。

寻思了一番,又让霜降往橱柜里找了找,好容易找到一件往年的披风,浅黄色,素素的,想来她平日里用也会过于显眼。

风毛虽然已经压变形但油光水滑容易露馅儿,苏梨末便让霜降拆了风毛重新缝好。

没了风毛打眼看过去,不过是一件半新不旧的披风,再没半点不妥,且这里面的芯子不错,是上好的棉花和蚕丝混合纺的,总比她身上那件薄如命的披风强。

苏梨末让冬雪包好披风趁着天黑悄悄给陈贵人送了去,并叮嘱她这是谢她给四公主送的那副银镯子不用过来谢恩。

——

春熙宫东配殿。

“贵妃娘娘怎么送了件半旧的披风过来?不过摸着倒是比小主那件厚了不少呢。”迎春对着火烛看了几眼疑惑道,捧给了陈贵人。

陈贵人拿到披风用手捻了捻,顷刻明白了纯贵妃的意思,“我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太好的东西反而过于招摇。纯贵妃用心良苦。”

“天色不早了,奴婢去给小主拢个炭盆,都春日里了,夜里怎么还是这么冷。”迎春边往外走边搓手,扑了夜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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