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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那帝王还悲声在唱:“……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搪,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永成双……”

他惨然地笑了一下,只觉得有一种钻心的痛蔓生在心间,只因他心知纵然时光倒流,再回到“埋玉坡事变”那一夜,他依旧会怯懦。他一直都知道他爱自己远胜一切,可那无法阻止的愧疚注定要吞噬他余下的时间。

“……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伏!”那戏台上的帝王再度悲哭,“我那妃子呵,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走吧。”他对恭敬地立在马车旁的李德安道。

“是。”李德安抬眼仔细看了上皇一眼,却惊讶地看见上皇的头发竟已全白似雪,凄苦的纹路漫漫横生在他颊额上,东海行宫不过一年,他却似苍老了十年。就见他最后看一眼戏台上那再如何悲痛却依旧独自活下来的帝王,放下了手中的车窗帘。

夕阳西沉,浓厚的乌云在十一月初的寒风中漫卷而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座金陵城变得朦胧,仿佛弥漫着一层轻薄的灰。马车在这朦胧之中再度启行,在滚滚车轮声中驶向那座冰冷浮华的宫殿。空冷的长街上只余那悲凉的戏词仍飘荡在寒风里——

“……热腾腾宝香,映荧荧烛光,猛逗着往事来心上。记当日长生殿里御炉傍,对牛女把深盟讲。又谁知信誓荒唐,存殁参商!空忆前盟不暂忘。今日呵,我在这厢,你在那厢,把着这断头香在手添凄怆……”

“……碧盈盈酒再陈,黑漫漫恨未央,天昏地暗人痴望。今朝庙宇留西蜀,何日山陵改北邙。寡人呵,与你同穴葬,做一株冢边连理,化一对墓顶鸳鸯……”

***

前日方下过一场大雪,梨园里放眼皆是皑皑雪色,楚玄回到金陵城之后,突然下旨将查封的大墨府赐给了芙蓉班。芙蓉班就将大墨府与梨园相邻的那道高墙拆除,两府并为一府,又拆掉了原大墨府花园里的几处房屋,新建了一座大戏楼。这座红漆琉璃瓦的大戏楼里正有阵阵曲声传出——

“……宿耻消除。烟尘扫空。笑十年埋没英雄。从教泽国息边烽。且喜天山早挂弓。湖南月。海北风。昔年曾送过江东。旌旗整。鼓吹雄。长歌今上馆娃宫……”

路过大戏楼的小弟子听见这戏文,悄悄探头向着大戏楼里看,就见大戏楼里被耀眼的灯火照得明亮的戏台上正唱着《浣纱记》里一出《治定》。

大戏楼空旷的席位上光线却是极暗,楚玄独自坐在这席位间,微仰着头看着那戏台。戏台上助勾践成就千秋霸业的范蠡正向着勾践辞行,“臣闻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昔主公有会稽之栖。石室之辱。臣之所以不死者。为此故也。今赖祖宗之神灵。主公之威力。治定功成。报仇雪耻。是臣可死之日矣。请从此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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