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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一直想要他孤注一掷的爱。可当他真给了,给得比她想的还要沉重,她又有些害怕自己不值当,担不起。于是她别过脸,不肯看他,想要逃缩。
席泠望着地上那张绢子,心里也不由提上来两分气。不为别的,就为他一削尖脑袋往前拼,她却在后头畏畏缩缩。他冷着眼,在那扇槛窗前直直盯着她,“你这是在讲真心话?还是与我置气?”
她觉得他们是在一根独木,前有踩狼虎豹,底下是万尺深渊。她多半时候是没有信心能涉岸的,那柔和的侧脸上,就有几分绝望又固执的笑意,“怎么不是真心?一百二十个真也没有了。”
欢意似云薄薄的一片浮在碧蓝的晴空,席泠斜向窗外望一眼,处处黄叶西风。他什么也没说,赍怀着一缕失望而去。
但当走到屋檐底下,秦淮河畔那些个隐隐千丝万缕的弦管笙歌似个浪头像他打来,空茫茫无边的天际由遥山绵延的伏线伸展过去,没有尽头,没有起始。这闹哄哄的世界空荡得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不堪负重,何以再堪负气?
他又拔回脚进屋,箫娘果然伏在炕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只看得见她鸦堆的发髻。
他好久才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手绢,放在炕桌上,原本想训斥一番她的无理取闹,可当看到她睫畔的泪花,他又于心不忍了,坐下来搂她,“瞧,好端端地发一通脾气,还把自己怄哭了,划不划算?”
箫娘顷刻就软在他怀里,委屈又倔强地抬起眼,“谁哭了?!”话音甫落,眼泪不争气地滚下一颗来。她忙抬手搽了,接着气鼓鼓地瞪他。
他搂着她的肩轻轻摩挲,温柔笑起来,“总不是我哭了吧?你的心思也着实难猜,转来转去的,太细了,一天变个样,计较这个计较那个,一会怕我亏欠你什么,一会又怕你会亏欠我什么,真是难伺候。”
她偷么瘪一下嘴,叫他猜中了,他越笑,像一场淡然的四季变迁,嗓音低锵平静,却坚不可摧,“我们不是要做夫妻?做夫妻可不兴算谁欠谁的。我好你就好,我不好,你也好不了,何必去计较这许多?”
箫娘懊恼已散,攥着他胸前的衣料,凉凉滑滑的,忽生凄凉意,“可咱们算什么呢?咱们就是人家脚下的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你拿什么与人争?”
“那也得争。”席泠歪着眼看她,见她泪光莹莹,他胸中生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翛然之意,“遇河过河,遇山翻山,我牵着你,哪日翻不过去,不就一死?人活一世终归一死,为你死,值得的,我只怕不明不白地活。”
院宇晴荫各半,墙外溪岸上的柳冒了个簌簌的头,从浓绿褪到了枯黄。在这变化万千的世界,箫娘能抓住的东西太少,为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拥有,她好似生出些勇气,把泪一抹,“你不怕,我也不怕!”
一霎哭一霎笑的,席泠也乐,掐住她湿润的下颌转一转,“这就又不怕了,方才不是叫我娶人家?”
箫娘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嘻嘻发笑,“我不是怕你想娶,又碍着我,不好说嚜。要是如此,不如我先说了,大家脸面上过得去,也不至于撕破脸。倘或撕破了脸,你又娶了虞露浓,保不齐往后就不管我了,我不是亏得没本了?”
“我不方才要是应下来,你岂不是要自己怄死?”
她噌地探出头来,“你要是应了,我就趁着你们摆酒成亲那天,买点子要命的药,下在席上,咱们大家一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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