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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大晦日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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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的最后一天,乾赤音仍是在医院度过的。

距离最近一次手术已经两周,在护士和母亲的帮助下,她艰难地做着屈膝动作。母亲小心地控制住她的髋关节,以保证它始终处于伸直状态,护士小姐轻柔地帮她抬起小腿,每抬高一点都会询问乾赤音的感受。

“没关系,请继续吧。”弹力绷带紧缚着她的脸,乾赤音感到皮肤微微发热,活动到的关节处更是带着细密的疼痛。

烧伤导致的挛缩、失去毛囊导致的排汗功能异常,每次复健时,乾赤音都像在重新经历那个夏日的夜晚,火舌一点点舔舐她的身体,而她的喉咙却因浓烟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像砂砾一样摩擦她的喉咙。乾赤音回过神来,发现膝盖以上的力量已经消失,护士小姐怜惜地看着她:“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第二天就是新年,不是护士小姐值班,因此她走到乾赤音面前,提前祝她新年快乐,她抚摸赤音的脸,夸奖她:“你真的很坚强。”

乾赤音笑着回她谢谢和新年快乐。她的母亲由美将护士送到门口,又提着赤音专用的脸盆去打水为她擦拭身体。

独自躺在床上,乾赤音望向窗外,萧瑟的树枝上,零星的枯叶被风吹动,她不忍心看,便闭上了眼睛。

乾赤音从不是个能坚持的人。

她生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亲在外工作,母亲是全职主妇,她不是独女,有一个小五岁的弟弟。家里的条件不至于养不起媎弟俩,但总有那么些时刻,赤音要让着作为弟弟的青宗。她的性格并不争强好胜,对此没什么不满,如果她稍微让步,能换来妈妈和弟弟的开心,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学业上,不像弟弟的朋友那么聪明,也不像弟弟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乾赤音迷迷糊糊,过着自己平凡又充满苦恼的十数年人生。

学习的冲劲总是来了又去,乾赤音虽然勉强考上了初高中连读的女子学校,但每次成绩放榜,她的名字都不会在前列,只是借着学校的制度,顺利升上了高中部。

要说那场大火前,是什么稍微改变了乾赤音,应该还是那年的毕业典礼。

因为容貌优越,在她们给学媎献花的环节,赤音被安排在了前排。她看着对面披散着黑发的南学媎,对方没什么表情,好像永远都是这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坚定模样。她们曾在学校打过几次照面,赤音每次看到她,她都脚步匆匆向着某个明确的目的地进发。

将花束递给她,乾赤音小声地说:“……学媎真厉害。”她要是能像学媎一样聪明就好了。

学校的后勤拿着相机一通拍,闪光灯照得两人脸上闪了又闪。南光“嗯?”了一声,跟她一起在老师的指导下退场。

“要一起拍张照吗?”低年级和毕业生分开的时候,南光拉住赤音的手腕问道。

赤音有些迟钝地点头,她们挡到了后面学生的路,南光便后退一步,把她拉向自己的身边。

调试着从口袋里掏出的卡片机,南光搂紧了帮自己抱着花的赤音,一边抬高相机,对准两人的脸,一边说:“其实我很笨。”

赤音惊讶地在快门声响起时看向南光的侧脸,对方依旧看着镜头,让赤音摆正脸。她一边拍,一边说:“因为我很笨,所以只能朝着定好的方向走。”

收回相机,南光对赤音微笑着说:“如果你觉得迷茫,可能是你太聪明了。”她看了一眼赤音胸口的铭牌,“…赤音,做聪明人很累的话,就做个不考虑后果、只往前冲的笨蛋吧。”

她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百合,送给愣住的乾赤音,跟她挥手再见前,说了最后一句:“聪明的你,做笨蛋也一定比我厉害。”

“要去图书馆吗?”放学后,乾赤音问九井一。

由于住得近,她、青宗和九井放学后总是一起回家。新学期伊始,青宗支持了几天媎媎的鸡血学习计划,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九井一是叁人中成绩最好的那个,即便赤音不邀请,他偶尔也会去图书馆。

他有些羞涩地应好,乾青宗在她们身后,大剌剌地说自己要回家打游戏。

她们一起步行到最近的浅山图书馆,选了个面对书架的位置,赤音掏出自己的教材和作业,露出要与之决一死战的表情。

九井坐在她旁边,随便选了几本书看。书页在他手中稳定地翻过一页又一页,那声音听在乾赤音的耳朵里,好像是催眠曲。

渐渐地,她的眼皮变得沉重,脑袋也沉了下去,落在书本上。

学媎骗人……明明做笨蛋也这么难。半梦半醒之际,乾赤音如此想到。昨晚学习到凌晨,今天的精力完全不能支撑她现在继续学下去。

可能是自己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吸引了九井的注意力,赤音感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慢慢地,有热源在靠近自己。

乾赤音像别的女高中生一样,也和男生交往过。学习好的、体育不错的,她美丽的外表吸引着那些男生的心。她以前对自己要做什么不甚清楚,觉得很大概率上,自己会和妈妈一样成为家庭主妇。

那样的话,早点恋爱还是晚点恋爱都差不多。对这些都无所谓、无论对象是谁都没能体验过心动感觉的赤音,因此和他们交往过。

但是现在——

“不行哦。”赤音睁开眼,对面前的男孩说道。

蒙昧间,乾赤音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像答应她会在大学等她的南光一样,赤音也答应了会在九井一长大前等他。

许下会守护她一生约定的少年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话那么快就灵验。他离开乾家不久后,乾赤音就倒在了浓烟中,倒下的前一刻,她从房间里拖出了已经昏迷的母亲,她们艰难地来到楼梯口,乾赤音脚一软,母亲扑棱棱滚到了楼梯下。

后面的事情,吸入太多烟雾的乾赤音已经不记得,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是被身上剧烈的疼痛折磨醒。

也像现在一样,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耳朵捕捉到门响动的声音,乾赤音以为是母亲,扭过头,想要叫她帮自己坐起身。

谁承想,出现在那里的,是她久未谋面的父亲。

赤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爸爸……”

她几乎认不出父亲来,曾经每天西装革履,定点上班,定点下班的父亲,此刻像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的头发许久未剪,衣服也凌乱不堪,他歪歪扭扭地向着乾赤音的床位走来。

弟弟青宗告诉过她,手术费是母亲在南光的帮助下,用她家的房子作抵押借贷来的。尽管父亲没出席她的每一次手术,但她猜想,也许是父亲忙于工作,忙于偿还那巨额的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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