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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片碎落一地。

宫人们如蒙大赦,轻手轻脚退出去。

从小到大,这都是时秀第一次被人骂得如此狗血淋头晕头转向。

安王宠溺嫡子,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即使草原兵打来后,安王和王妃葬身火海, 时秀也有时锦密不透风地护着。

再后来,夏国遗臣们更是把时秀当成唯一的希望, 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摔了, 宝贝得不行……就连右相, 之前明明也是对他赞赏有加的。

他不过是不想穷兵黩武继续打仗了, 怎么满朝文武都和他作对?

好像他做了什么愚不可及的事情一样。

时秀越想越气, 胸口剧烈起伏, 整个殿内, 只能听到他吭哧的粗重呼吸。

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暴戾。

直到一个人慢慢走进来。

拥有不用通传随意来去的特权的,皇宫内外都只有一个人。

时秀听到脚步声,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国师,目光如同深不见光的寒潭。

“之前你说我不够强,所以才会被指责。”

“朕现在坐拥四海,难道还不够厉害吗?为什么那个老匹夫敢这么骂朕?”

时秀双手紧紧抓住御案边沿,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国师。

他仿佛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又好像只是在等一个满意的答案。

换成任何一个人,被帝王这么质疑,估计都立马跪下请罪了。

国师稳得很,不疾不徐地表示:“陛下心中早有答案。”

“帝权旁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国师嘴唇一碰轻飘飘说出来,如同惊雷落入时秀心中。

国师眼睛都不眨,句句直戳年幼的帝王最隐晦的心思,“维护帝威是为臣的本分,但是你看今日朝堂上,有多少人做到了?”

“无论忠臣、孤臣、近臣,你又有几个可以真心信任的人?”

时秀僵住。

答案毫无疑问,他一个都没有。

甚至就连他此刻坐下的皇位,都是右相一力扶持他上去的。

也不是因为看重他的才能,而是他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弟死绝了,纵观夏国皇室,只有他一个选择而已。

时秀忍不住顺着国师的思路,如果哪一天右相不满足做臣子了,想要给夏国换一个姓氏,他有什么反击的倚仗吗?

会有人为了保护他举起刀剑吗?还是反而掉头冲着他举起武器?

时秀越想越没底气,他仿佛置身万丈悬崖之上,随时可能一脚踏空,然后粉身碎骨。

原先被冒犯的愤怒烟云般散去,惶恐却如附骨之蛆冒出来。

时秀急急道:“国师救我!”

国师轻轻一笑,伏身挡住稳操胜券的不屑眼尾。

他声音依然是温和的,就像小巷子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不动声色地蛊惑。

“天下之人,就像湖里流动不歇的水。一石一堤就能轻易改变水流走向。”

“早朝的事看似汹涌,但关键是后面谨慎观望的大多数,他们会因为你的落子改变意向。”

“右相冒犯你的事已经发生了,很快就会传开。如今全天下人都在等待你的态度,然后做出相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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