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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他还记得一身素衣的阿娘,还有拄着拐棍的阿婆焦急寻他的样子。
四野统共就这么一株大树,他就躺在距她们头顶不到七尺的地方,可她们绕着树干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知道抬起头来看看。
至今他耳中还能听见阿娘和阿婆唤他的声音。“碗碗儿,碗碗儿……”这是他的小名,阿婆给取的。
她没读过书,只知道老祖宗的规矩,贱名好养活,又见他颅顶生得圆圆的,中间一个旋儿,活像个倒扣的碗底,就给他取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他打小就不喜欢这个名儿,因为邻村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养了只巴儿狗也叫婉婉。
他觉得十分没脸,就去跟阿婆抗议。可每次都说不上几句,就被阿婆一拐杖打回来了。
于是他就发起倔来,只要她们叫「碗碗儿」他就不应,就像她们无数次在树下寻自己的时候。
非要逼得她们改口叫「祈哥儿」,他才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正落在阿婆面前,吓得她「吁吁」乱叫,然后举着拐棍追在自己后面打,拖着一只瘸腿,气急了竟然能追出去三四里。
“呵……”想到那些滑稽的画面,他禁不住笑出了声。可嘴角刚刚勾起,眼中就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正打在他的手背上。他抬起手来,借着一缕曦光看了看,不禁暗暗惊奇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真心哭过了,就连自己都记不得了。这些年来,他只知道眼泪是个好东西,不光女人用着好,男人用着也好。
别人见一个女子哭泣会觉得怜惜,见一个男子哭泣会觉得鄙夷。或是少些警觉,或是嫌他脏手,总之最后都能被他讨了便宜去。
这么假模假式地哭了几年,真哭是怎么回事他倒是忘了。
后来听人说伤心才会流泪,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就没有心了,无心之人,又何来眼泪呢?
可今日他却掉了一滴货真价实的眼泪。他旋转着手腕,感受着水滴流过的触觉,这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的眼泪是有温度的。他又把手背递到嘴边,尝了尝,是咸的。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第一滴泪掉下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滴接着一滴,就好像有谁打开了他泪腺的阀门,让他积攒了这么些年的委屈统统倒了出来。
“阿娘……阿婆……我想你们了……”他攥紧乾坤袋里的翡翠镯子,低低呜咽起来。
清晨凉爽的微风吹过,掠过树梢,似是带起了阵阵耳语。
他好像又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呼唤着:“碗碗儿,碗碗儿,回家吃饭了……”
不安地低语着,他倚着树枝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忽然传来一丝响动。他睁了睁眼,一缕明媚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直射进他的眼睛,他忙抬起手来,在额上搭了个凉棚。
恍惚间不知日月,看了看头遮天蔽日的绿叶,他以为自己仍在房县的小渔村里,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小孩。
这时,方才惊醒他的那丝动静又近了些。他凝神一听,似乎是女子的声音,在唤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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