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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床上保持清醒,一直到半夜三点。这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专注于手铐带来的冰冷触感以及刺痛感就可以。

她的左手腕上锁着一件手铐。另一端拷在床头柱的白色围栏上。

从缎带,到布条,到绳索,再到手铐。最初是恋人之间的游戏;随后她想,虽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完全接受,但这毕竟只是一种不算陌生的恋物癖;接下来,他的暗示,和她的解答,都指向一种神经质的“保护措施”;最终,她完全确定了一件事:她无法再忍受下去。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不应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何况,这绝非她要午夜出逃的唯一原因。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胡仕杰对待她的每一时刻、每一动作,都在导向这唯一的结论。

幸好,她的主要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她可以昨天夜里就逃走,她也可以明天再逃走,重要的是离开的冲动总算战胜了不安,所以她决定今夜就动身。

胡仕杰的卧室在隔壁。她觉得自己能隔着墙听见他轻微的鼾声,但这也可能是一种紧张导致的幻觉。两人相处以来,极少在他的主卧里一同过夜,因为他半夜时常有事情要处理(“工作”,他说),要么是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要么是手机震动。他睡得很熟,但是对手机震动保持着极强烈的敏感性。正因为这分房睡的习惯,让他有了“正当”理由,第一次“游戏式”地把她和床柱绑在一起。那时他使用的还是轻飘飘的缎带,她也非常配合地没有动弹,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夜里没有翻身,缎带丝毫未松脱,心中还有一丝喜悦,仿佛是老天成全了一种略带粉色气息的浪漫。那些在桥梁上留下“同心锁”的人,也是怀着类似的心情。而这一刻,她甚至难以理解当时的自己。

成蔚扭转身体伸出右手,伸向手铐铐住的那一根两指粗细的床柱。它并非坚硬实木,有一定的柔韧性。柱子上下各有横栏,所以手铐无法移出。在这根床柱的中上段,有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缝。哪怕仔细盯着看,也像是指甲不经意留下的擦痕。她左右手分别捏住这细痕的上下端,朝水平方向使力。片刻之后,床柱从此处断开。这个变化发出的声音不比泡泡糖被吹瘪的声音更大,但成蔚还是僵住了。确认隔壁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她略微抬起断开处的上端,让铐环通过,然后又把床柱放下去。

一个星期前,她就已经偷偷锯开了这一根床柱,然后用胶水简单黏住。

现在成蔚的左手自由了。无法打开手铐,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为了避免它发出太多噪音,她用左手的两根手指勾住了刚才取下来的拷环。她翻身下床,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床毯子,塞进被子里,伪装成似乎还有人睡在里面的样子。然后,又取出一顶藏在柜子最下层的假发,放在她睡觉时头部应在的位置,用被子遮住一部分。这些措施可能没有太大意义,她还一度自我怀疑,心想会不会她正是因为害怕逃离的到来,所以才准备这顶假发,继续拖延时间。但在没回头路可走的这一刻,这看似多余的一个步骤,让她觉得放心。

做好这一切后,成蔚开始小心翼翼地穿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因为手铐的阻扰,这件事进行得很不顺利,她开始烦躁起来。在衣服暂时蒙住视线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种令她畏缩的恐惧。就好像长久以来积攒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迸发的勇气,都被黑着灯的房间里,衣物皱褶之间的黑暗给吞咽了。这个过程实质很短暂,然而却又痛苦而漫长。当她穿好衣服,再次看到清幽月光在冰冷手铐上的折射,勇气才再次灌满她的心。

她站起来,走向门边。

此时,她听到了隔壁床垫下陷又弹回的声音。

如果这并非幻觉,那么就是胡仕杰醒过来了。可是她之前没有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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