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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恐怕是Ben在当时迟疑的最根本原因。
沉默许久,Ben缓缓说:
“器官移植之后,孩子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和苗真都很开心。
孩子也很懂事,没有问爸爸在哪里,反而对我很亲近。
我想是苗真和这个孩子说了一些事情,就像妈妈在小时候摸着我的头,告诉我爸爸离开我是为我好那样。
但是突然,非常突然,器官出现了排异反应。
上午还好好的孩子,到了晚上,就没了。
不要说苗真,就连我,也不敢置信。
希望的破灭令我们一同颓废,原本从没有喝过酒的珍,开始酗酒。
有一天。
一天晚上,苗真浑身酒气,醉醺醺来质问我。
她揪住我,大哭大笑,大吵大闹,一叠声的质问我,是不是器官不好?是不是移植的器官不好?如果我们用医院的正规渠道的器官——怪你,都怪你,一切都怪你,我听信了你的话,用了来路不明的器官,才害死了女儿!
那一天晚上,我切切实实地认识到了苗真。
不是半夜给我开篱笆的苗真,不是坐在我家窗台上的苗真,不是嫁给了别人的苗真……不是距离我非常遥远的苗真。
是此时此刻,就站在我面前的苗真。
她抓着我,我也能抓着她。
她是……鲜活的。”
“失去孩子令她如此痛苦。”Ben说,“我本来应该体会她失去孩子的痛苦,可是在这个残忍的时刻,我内心充溢的,竟然只是我对她的自私的爱,这种爱在我心里火焰一样翻涌着,它简直像是一种诅咒……咒死了孩子!”
“要不是我的急于表现,要不是我急于让爱得以宣泄,我不会去联络黑市,自然也就不会害死孩子!
苗真在我怀里痛哭失声。
可我满脑子都是真实的,鲜活的她,我心中翻涌的,是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的快乐,以及意识到这种快乐是卑鄙无耻的痛苦……”
“终于从爱幻影变成爱人了。”孟负山平平无奇评价,“可喜可贺。”
“是啊……”Ben失笑,“或许吧。”
然后,他的笑容渐渐落下去。
可是另一种奇异的满足,涌上他的脸。
“第二天,苗真约我去孩子治疗的那家医院。
她对我说,原谅我了。
而后,她当着我的面,从医院的高楼一跃而下。”
“她原谅我了……”Ben继续说,“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里,我没有看见恨,只看见爱。”
当然是爱,亲近之人的这最后一眼,怎么可能会有恨。纪询想起纪语。他慢慢品味着这种自故事里,递延到故事外的苦涩。
从舌根泛起,顺着唾沫,吞咽入胃。
再从胃里泛起来,泛入心肝脾肺。
女人用死亡带走了所有的罪。
活下来的人,被迫洗涤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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