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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从此变样了,也怪我自己,文革开展好几年才知晓它的厉害。之后我也变样了,反动家庭成员,还有作风问题,亲戚朋友早跑光,我慢慢陷入自我怀疑和恐慌中,每天害怕父母回不来,也害怕自己哪天被人抓去,身上再挂上牌子,跪在所有人面前忏悔。有一年多吧,我很孤独,不敢信任何人,过去的信念也在那个境况里一天天崩塌,一开始我觉得自己没错啊,可因为身边没人支持,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对,站在你对立面,慢慢我便觉得自己好像有错,好像低人一等,这一转变很矛盾很痛苦,还非常可怕,我制止不了,便怪自己没骨气,不能像父母说得那样昂首挺胸,于是我又觉得愧对父母多年的栽培,就更不喜欢自己了,时常想事情想到绝望,想到整个人要炸开。”
徐奶奶讲得不是同一时代的经历,完全没可比性,但云知却能感同身受。
“这时候小松外公出现了,可我根本不让他靠近。他是根正苗红的知青,我呢,一个被打下烙印的人,他一接近,我就不安,我不配啊,而且别人肯定这样觉得,我不能拖累他,能配上他的只能是同样前途光明的好姑娘,靠近我只会变得辛苦、不幸。但他很聪明,在那个没隐私的年代,很懂怎么避开众人接近我。”
云知听得入迷,徐奶奶也完全沉浸在旧时光里,“我一直抵触他的接触,他太聪明了,从不过火与勉强,不是打着拯救名义实际彰显优越的卫道士。他总找机会独自出现在我视线里,我不理他,他就默默待在一旁,要是我连他呆着都烦了,他就会走开,然后一两天后又出现。他从不干涉我,或高高在上指教我,可有时会拐很大弯来偷偷帮我,事后如果我知道真相,他便一反常态,反复说他乐意,一直说到我烦我相信。日子一久,他还坚持着,我心里便渐渐相信他是个真正良善的人,只是我心里还是怕,我太害怕世界再一次颠覆,所以宁肯不去信,不让他接近,这样就不会再受伤了。而且我意识到他真得那么好,就想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呢?后来啊……”
徐奶奶说到这停下了,云知着急地问:“后来呢?”
“后来的事谁都想不到。天公作美,文革竟然结束了,知青能返乡了。过段时间他也能走了,他来找我,也没说什么,只说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那时我父母回来了,但我崩塌的世界还没结束,我还是怕,根本不敢去想他说的话,我觉得结果一定不会好的,所以我拒绝了。最后一班火车开走后,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和外人有接触,我讨厌再次变了嘴脸的所有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又一次变样的世界,整个世界虽然变了,可还是一样虚伪,我也还是一样差劲。”
云知听到这心揪起来。
哪知徐奶奶笑了,露出很幸福的笑容,“没想到几天后他就回来了,然后又像以前那样待在我身边,还渐渐和我父母成为朋友。过了很长时间,我对待在家乡实在厌烦透顶,想走,一个人又怕,可让我去他的地方我更怕,因为我肯定处在弱势,要努力融入他的世界,那时我心里荒芜一片,根本没这种心力。我这么和父母崩溃大哭时,他冲进来……”
听到这,云知的心揪得更紧了。
“和我说他从来没想让我去他的地方,他本来就不会回家,上次回去只是和父母报平安做交代。他不会要求我什么,只想和我像朋友一样各处转转,还说我想怎样都好。没隔多久,我终于问他要不要去国外,然后我们就走了。他真得说话算话,在国外我们没住一起,最初一两年就像朋友一样相处,他忙他的,我也忙我的,只不过他始终待在我附近,有一天我终于不再不安了,就问他为什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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