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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很好的植物,死在很好的春风里。
路楠后来回想,总觉得那是黑背天鹅绒给她的提醒。她只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但解读不出更多信息,所以在许思文冲向窗台的时候,她没来得及拉住。
十七岁的少女,头发还未被晒得褪色,猫一样的眼睛。路楠没教过许思文,也不知道那天许思文为什么到她的办公室,更不晓得许思文为什么会从她办公室的窗口跳下去。
办公室也在三楼,许思文先摔在樟树枝桠上,最后跌到柔软草坪。这个珍贵的缓冲保住了她的命。
人体跌落的巨响让整栋楼骚动,学生们从窗口探出头,尖叫声像浪潮一波紧接一波。
警察和医生很快赶到,在现场拉起警戒线。路楠站在樟树树荫里,无法准确回答别人的提问。她看见担架上的女孩软软垂落的手。那只手她方才分明还握过。
年轻的警察语气冷酷严厉,打量路楠像打量一个极恶罪人。路楠被无数目光洗礼,直到有人扑上来给她一巴掌。
许思文的父母来了,父亲魁梧壮实,一巴掌把路楠掼倒。现场再次混乱,老师搀着路楠往办公楼里走,哭声和叫骂紧追不舍。
路楠的半张脸肿起来,她在办公室里呆坐,被轮番提问。反反复复,她只说一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所培训学校,名叫“乐岛”,学生不少。路楠教的是舞蹈班,学生全是学龄前儿童,许思文上的是美术高考班,两人从无任何关联。路楠之所以知道许思文,是许思文在全国比赛里拿了奖,老师与她的合影在学校展示墙上挂了很久。
许思文个子高,表情文静,不苟言笑的脸。获奖的画上是一片盛燃火焰与火焰中心静立的少女,鲜艳的红与鲜艳的蓝,作品至今还在市美术馆里陈列着。
学生疏散,学校封锁。主任把路楠送回家,叮嘱她先休息。路楠心里清楚,她可能要失去这份工作了。
在家躺了三天,路楠接到学校的电话。
主任告诉她,许思文的家里人昨晚终于撤离校门,留下一地纸钱、花圈残屑,录了“杀人偿命”声音的录音机也带走了。路楠猛地坐起来,手和肩膀都发僵,却不敢动,生怕听漏什么重要的话:“查清楚了是吗?”
但主任答不上来,没有结论之前警方不会透露调查进展。路楠的肩膀垮了,她说起自己的工作,两个班的学生还没招满,下个月组织学生练节目参加比赛,新的编舞老师还没来,有个特别出色的孩子可以直接去中级班,等等等等。她尽量有条有理,主任却支支吾吾。
路楠便懂了他没说出来的话。她想尽量保持礼貌,但开口时声音哽咽:“主任,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压根不认识许思文……”
主任还踟蹰着,路楠是他招进来的:“再等等吧,啊。都还没有结论。”
“我想去看看许思文。”路楠说,“毕竟我当时在场,可是我没能……”
“别去,千万别去。”主任肯定地说,“她的父母现在还没有冷静,你去了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领导已经去慰问过了,你别添乱,再歇两天吧。”
出事之后到现在,路楠没出过门。第一天彻夜不眠,担心许思文情况;第二天终于睡了过去,她在噩梦中一次次错过抓紧许思文的机会;今天第三天,镜中是一个黑眼圈深重的鬼。
事情有了和缓的可能,路楠勉强打起精神。她要补充新鲜食物,要透气,于是满屋子地找出门理由,最后选中两本图书馆的借书。借期已经过了两周,她必须还书。
这不成理由的理由让路楠得到解放。她开始洗漱打扮,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染过的头发褪色了,黑色发根推动酒红色长发,梳来梳去都没什么精神。她有一双圆而亮的眼睛,此时连眼睛也是疲惫的,三天像过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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