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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被点起来的小孩或者青少年,被来人翻着眼睛豁开嘴巴到处看看,像挑牲口似的领着出来。被带出来的勉强还算有些人气的大小孩子们脸上只剩下麻木,衣服里露出的手脚细得几乎撑不住他的脑袋,跌跌撞撞往外走,让人怀疑他下一瞬就要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但他显然还是能起来的,他伸手向来人要吃的,被狠狠拍开无力站稳,只能跌倒在地,被从旁边准备的大木桶舀起水从头浇下,当场擦洗干净。

被带出来的孩子只剩下腰间一条布,没多干净的黄水将身体冲刷成一条黑一条白,肋骨挂在上面,像过于突兀的一座座险峰,一边浇一边仰头张嘴吞咽着,胡乱在身上搓着,等到差不多看得出皮肤,他才勉强拿到了一角饼。

饼很小,大概只有西市胡商切开给薛瑜品尝的一角的一半大,两口就能吃完。然而被带出来的孩子只吃了一口,身上像有了点力气,站起来又折返回去,扶起棚子里的妇人和小女孩,把饼子掰成两半塞到他们口中。

她下意识想捂住薛玥的眼睛,但又迟疑了。周围燃着艾草,破烂的席子堆在地上,浓郁的艾味混着古怪味道,将刚出城的几人熏得够呛。进城时城门卒说起的“城北乱了点”浮上薛瑜脑海,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不至于血流成河般惨烈,却让人从心底感觉到窒息的一幕。

“他们曾经都是自己种地的。”汉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好一阵,薛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里不是京城附近吗?鸣水县令呢?也没人管他们?就让他们这样待着,随便被人用一块饼领走,卖身为奴?”

她很难分辨心中翻涌着的是什么,是愤怒,是难以置信,是想做些什么事的冲动,还是无尽的无力。

汉子有些恼,“贵人怎么这样说?!江县令为他们做了多少事?为他们这些流民能留下来,四处去求那些高门士族,还搭了棚子给他们住,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要是没有他,他们走到死也没有一个落脚处!到头来贵人轻飘飘一句没人管就完了?”

薛瑜吸了口气,别开眼,不太敢看流民棚,“你刚才说,你也是因为做公田佃户在鸣水落脚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民?”汉子既然能这样说,说明他也不是鸣水县本地人,那么曾经可能也是流民。

“这一波是黎国来的,我是北边胡人那里逃来的,也有些是楚国的逃奴,没了自己的田,在主家过不下去,可不就成了流民。听说早些年是自己种田的税太高了,还不如卖了,挂在庄子名下舒舒服服做佃户,到后面又是打仗,打仗的地方哪敢多待,又有不少被强拉当兵的,地也就被人划走了。”

汉子语气缓和了些,“到了秋冬,北方没活干,远些的地方养自己人都养不过来,更何况他们这些带回去干不了活的?你推我,我推你,就推来了京城,反正倒在路边死了,也不归他们管。碰上江县令是个心善的,不赶人走,反倒想各种法子留人。贵人瞧见的已经是选了几波之后的,有些力气看着能养好的都被挑走了。嗨,到齐国进富家的庄子倒比楚国好些,好歹有人压着,多少要些脸面。江县令都说了,能挑走一个是一个,好歹活得下去。”

“喏,钟家的庄子,钟家倒是要了不少人。要不然怎么人家家小娘子进了宫呢。”他向远处一指,田地里有零星几人还在忙着,薛瑜视力好,看得清在田垄边列队走过的人腰挎长刀,行走间已经很有军队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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