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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宁帝反应过来卿如许的蓄意出走,而原本告假的林疏杳竟也不在长安城,那时卿如许已经与林疏杳一起通过了边驿,彻底离开了大宁地界。
临近南蒙都城栖篁城时,队伍在林中休歇整顿。一路走走停停,奔波月余,卿如许的身体也养得七七八八了。
南蒙同大宁很不一样,多山也多水,赶上春回一路都是好风景。越往南走,天气越是炎热。卿如许同众人也入乡随俗,换上了南蒙的衣衫。一方水土供养一方百姓,南蒙人被肥沃的土壤、秀丽的自然豢养得更加自由平和,也更追求风雅别致。
不同于大宁偏好的浓重色彩,南蒙人的着装色彩更素雅。女子们喜着罗纱,层层叠叠,广袖流云,于行走间飘飘如仙。男子们亦喜右襟简袍,外罩纱衣,既有文士的儒雅,又有侠士的风流。
卿如许这一路上不仅看了许多风土人情,日常也没闲着,从每日晨起行路到晚间就寝,她都要听林疏杳讲解许多南蒙的事,两人无有不议,无有不论,简直同她少时听林疏杳给她请的那些教书先生讲学别无二致。
在教导上,林疏杳毋庸置疑是一位极好的先生。
他给卿如许讲南蒙的科举,不是单从制度上的差异讲起,而是先讲干谒,讲南蒙那些自诩有才、毛遂自荐的学子是如何向皇室振臂高呼,请求重用自己的。
因为南蒙有行卷制,进士科考之前举子们会先挑选一些自己的作品给到王公名士,请求他们向上举荐自己。林疏杳便讲这些举子是如何为了这些作品煞费苦心的,从纸张的择选开始纸要用最稀有的,或是细腻光滑,或是香气扑鼻。而每张纸上要书写多少字,也经过精密地计算,找到文体最佳的呈现。衣着上亦是,拜谒公卿士族时为了打动他们的恻隐之心,都偏好着朴素麻衣,显现自己高洁的品质和亟需被重用的生活条件,于是那些公卿的府门口总有无数举子披麻戴孝地出没。
而至于行文,举子们更是为了出奇出新,竞相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若是引经据典,提及被后世诟病的有过之人,举子们就故意不写其悲,而称其能;若是写漫漫相思、寂寥分别,举子们就便要写得锣鼓喧天、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道一句兄弟江湖路远,请快快离去,再见不送。所有作品的末尾,总要附上两句干谒诗,例如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实在是将野心写在了明面上。
见卿如许听了一阵纳罕,对南蒙人行卷时颠覆诗文传统意象的乱象的好奇之心愈涨。林疏杳才又笑了笑,慢悠悠地开始分析时弊,讲述这些现象背后的时政缘由。举子们肆无忌惮地创新之举,与执政者的态度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南蒙王室空乏疲敝,读书人不认为干谒是谋取私利,而是他们真心怀揣着鸿鹄之志,看不得帝国日渐凋敝,所以为了国家不流失人才,才振臂高呼自己有能力让帝国统一诸国的梦想更进一步。而因南蒙官府与江湖门派多年来相依共存的基础,铁血豪迈的侠士也参与政治,文士们也沾染了些许江湖侠气,看不过眼的总要指上一指。而南蒙一向对江湖包容,也对文士包容,更助长了干谒风气,倒也形成了文人彼此相重的局面。
但行卷制亦有弊端,因为过分倚重士族公卿,导致满朝上下贪腐包庇之风盛行。腐朽的气息已经从帝国的内里蔓延开来。若无大刀阔斧地改革,恐难以改变局势。
林疏杳浸淫官场几十年,对于南蒙和大宁两国的深浅早已看得清醒透彻。此番同卿如许讲起,认知角度辛辣,看法一针见血,常常令卿如许深受启发。
途中但凡遇到车马休歇之时,卿如许常常独自走开,站在一处风景宜人之地,默默出神。
林疏杳知她喜欢独自沉思,便也不加干预,只令人远远跟着,待得要启程了才派人去请回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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