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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许点了点头,听说了。
季方盛作诗百余首,刑部查出其中三十余首诗作都有鞭挞当朝、讥讽大宁律法之意。断章取义,硬生生地从逐字逐词中抠出了几十条罪名。
都是诬陷。卿如许垂眸道。
季方盛听到这句话,情绪一时压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盛名才子,一朝沦为阶下囚。满篇的惊才诗作,一夜间成了人人唾弃的惑众妖言。
季方盛侧过头,低语道:这事儿原是有起源的。两年前,我去萳州时路遇劫匪,奔逃到一处死胡同中,无处可退,谁知突然冲出来一个书生,名为安慈。那时他带着他的一个兄弟,俩人不顾性命地救了我。后来我回了长安,常与他通信往来,二人相谈甚欢,遂成了知己好友。
那时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书生,他文采斐然,诗作极佳。蔡老向来说我眼高手低,因我一向对我的诗颇为自信,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位是让我心中为之折服的诗人。可对于他的诗才,我却十分仰慕。可我那时只知道他似乎生活得很艰难,并不清楚个中原因。可这回秋闱,我却见到了他原来他是一位混族仕子。
他诗才不输于我,这些年我知道他为了考学付出了多少,背负了多少。他那日通过了乡试,挂榜传胪,高兴得给我一连写了三封书信,说他终于能来长安了,还一直追着我长安天气如何,问我他该带些什么行囊,说他母亲还为我缝制了一双鞋垫,要亲手带给我
季方盛面上无限失意,眼有绝望之色,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是阅卷官。他好不容易到了长安,老天爷却要我亲手葬送他十年寒窗的希望和理想,让他为之努力的一切付之东流你说这到底是他的劫,还是我的劫?
卿如许心中触动,只觉得胸中连日来的那股不平之气又翻腾起来,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长安代表了大宁最为富庶繁荣之地,我生于斯长于斯,借着父亲的庇护,向来做事只图一时快意。昔日你在逐华诗宴上也曾提起过长股国,你说大宁未来将向何往,也皆在年轻仕子手中。其实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以为血统天定,等级自分。可后来见到安慈后,我才开始意识到所谓出身,并非天定,可能只是起源于人的贪念,不过是一群人想要辖制另一群人,才编造出的谎话罢了。就像混族人的科举,也不过是一场当权者的戏罢了。
世间众生的性命,似乎都掌握在当权者的手中。以一己之身,对抗整个天下,一如蜉蝣撼大树。
卿如许道:正是因为众人皆知这是做戏,因而才不约而同地噤若寒蝉。你早前在殿前问及陛下如何阅卷,便已经探明了陛下的意思,你又何苦非要去撞那南墙呢?
季方盛笑道,我做这些,只是想为混族人说句话,想为天下所有像安慈这样的人,讨一回公道。就算不成,大不了便是一死。这世道不公,所有人万马齐喑,敢怒不敢言,可大丈夫得立于天地之间,岂能因为位卑言轻而不发声?微弱也罢,孤掌难鸣也罢,总要有人抗议。即便身先士卒,也算死得其所。
卿如许听得此言,心生敬佩。
季方盛不愧是蔡老的得意门生,承其志,得其衣钵。也或许,蔡老本也打算要为混族人在御前进言的,只是却被季方盛抢了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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