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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他拖着伤腿刚走出长街,却见一大群官兵将他团团围住。兵荒马乱中,他瞥见了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提着稚嫩的嗓音指着他大喊,就是那个人,他是坏人!叔叔你们快杀了他!
可他不能怪她,他的通缉令贴得满城都是,闹得整个帝京人心惶惶。但凡是个人见着他,肯定都会害怕。
世道变得好快。
曾经他在南蒙还是人人称颂的扶风公子,是嵘剑阁最为骄傲的天纵奇才,连已经退隐的虚沌道人都说此子天资惊世,百年难遇,来日必将名震武林,重写今世江湖。那时他的故事在国都盛歌城中广为流传,惹得无数男子妒羡,无数女子暗自倾心。
而今他东躲西藏,四处逃窜,被官府追击,被同门追杀,还被百姓们扔过菜叶子,砸过鸡蛋,就连他的画像也被众人踩万人骂。
他的身上永远布满伤痕,旧的未愈,又添新伤。因为不敢再轻易露脸,所以他罩着风帽和披风,天气热了,伤口捂得发炎溃烂,他就拿刀剜去生脓的地方,重新包扎好。有时伤好不容易快好了,他被人追得急了,只能跳进水里躲一躲,伤口就又溃烂了。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他每日只是算着朝霞落日,能多熬一日,便多活一日。
可再落魄,再狼狈,他也没哭过。
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值得他哭。
疼,会过去。伤,会好转。被羞辱,也不会致命。反倒是他伤了师父的心,伤了师弟同门的情谊,伤了所有爱护他的人。若要哭,也该那些被伤害的人哭。
后来有一天,他浑身是伤,四处都是追击的人马,他退无可退。却突然觑见脚边有一狗洞,那洞不深,却容得下一个人。
他看着那洞,怔了半天,只听得身后的喊杀声愈来愈近。最后他一弯腰,钻了进去。
那洞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只能蜷着身子贴着墙,洞里的污浊沾得他满身都是。
他屏气敛息,抱着膝盖,埋着头。听着面前一大波官兵经过,又分头四散去寻。又一波官兵过来,来来回回的,而他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窝着。
后来他瞥见隔着人群中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他这一抬头,俩人目光相交。他当下就咬紧了牙关,心底一沉。
他看着那男孩站起身来,从来来往往的官兵中穿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时,他闭上了眼,知道自己走到了尽头。
可却见着一把破伞突然遮住了那洞口,光线消失的瞬间,还有一个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边。
是个果子。
不知隔了多久,外面的人潮退却。他才捡起那果子,握在手中。
那把伞遮住了他的自尊,他的不堪,和他的一切。他便在那把伞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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