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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药丸刚刚咽下,明细风却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微微蹙着眉头责怪:“这孩子怎么这样吃药?也不怕噎着,快,快喝点水。”
宣宁接过那杯温水,也顾不得喝,只愣愣地看着明细风。
明细风被他盯得久了,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这回你我二人多半是要死在这里,眼看着这一世母子的缘分也快要尽了,你我又不是仇人,临了,还不能和睦地待几个时辰吗?”说着,她托起他握着茶杯的那只手,温声道:“喝点,把嘴里的药味冲淡些也好。”
宣宁本想说,那药其实不苦。他满嘴腥气,再苦的药咽下去也是一股子铁锈味,可他终究没有拂了明细风的少得可怜的微漠好意,端起温水轻轻抿了一口。
明细风盯着宣宁以温水送了药,看他渐渐不再呕血,终于稍稍松口气。
长夜漫漫,外头人荒马乱的,枯坐实在无聊,于是明细风优哉游哉地剥出花生来吃。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本是婚礼上寓意美好的祝福,筵席散场,空山寂寥,竟成了明细风等待仇人打到眼前来时,百无聊赖的消遣。
明细风边剥花生,边侧头看宣宁。年深月久,明细风已经不记得许多年前小宣宁刚刚被带回鸾凤阁时的模样,可她记得那时她见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心下尽是惊叹,当初襁褓里被割手放血,哭声孱弱得跟只小奶猫似的小东西,竟真能被宣凭养活,还长成那样一个健康俊秀的孩子。
大约是今日出来的急,宣宁头发未及全束,只用一根簪子绾起一半,另一半随意地披散着。因着一身积重难返的伤病,他如今面色显得分外清淡,与以往的凌厉狠绝很是不同,苍白的面孔,苍白的唇,仅有那一对眉眼还有些浓墨重彩的意思,可眼睛里的光也黯了,像是一截没剩几寸的蜡烛,马上便要燃尽了似的。
他这个模样,清俊疏朗,太像他的父亲了。
她终究是对不起他的父亲的。宣凭一辈子端直风雅,却走得那样狼狈,这些年她看见紫来居外的落梅零落成泥,便总会想起来宣凭一身泥泞倒在她怀中的那一日。
她只有明英与宣宁两个骨肉,深知明英已过了习武最佳年纪,便是未来身体痊愈,也难成大器,找回了宣宁,便动了要将鸾凤阁交到宣宁手上的心思。可鸾凤阁的人,心肠是不能软的,她看见受过透骨钉之刑后奄奄一息的宣凭床前,宣宁尽日啼哭,便觉得生气,下令让人将宣宁带走丢进困兽洞里去磨练心性。
那时宣凭本就只剩一口气了,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拖走,被逼得没有办法,咽下行刑时偷偷留下的一颗鸩羽丸,挣扎去紫来居找她,求她放过宣宁。她那时在小憩,灵鹊恰好不在,守在外头的寒鸦一贯跟块石头似的冷硬固执,宣凭便那样强撑着一口气在紫来居外等了一个时辰。
待到她终于醒来推门出来,宣凭从廊下踉踉跄跄地朝她走去,迈出几步便站立不稳地跌倒在地,挣扎着站起来,又往前走几步,又是体力难支地跌倒。
宣凭最终没能走到她面前,是她心生恻隐朝他走去的,她在宣凭面前站定,眼看着他一身青色衣袍半是污泥半是鲜血,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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