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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诞节的规矩,天下休假三日,到十一月初五这一天,群臣上甘露寿酒,王公贵戚进金镜绶带,士庶结承露囊,村社饮宴,从长安到四海,从皇帝到村人,朝野同乐,君臣尽欢。便是大雪飘飞,也阻不住长安城里张灯结彩的一片喜气,仿佛能将那檐头的积雪都催融一般。

寅时不到,群臣便已顶风冒雪候于宫外,依横街南北,以班次论列。待时辰一到,便依大礼,到紫宸殿称贺,再赴含元殿饮宴。这又是淮阳王有心要立规矩,要按着礼典上说的一丝不苟地来,有人受不住冷,在街衢上一边跺脚一边说,怎么圣人四十岁大寿都没有这样讲排场,如今四十四岁这么不吉利的年纪,反而吆喝起来了?

有人说,这不是,盛世兴礼乐么。

有人说,那也要看这兴礼乐的人是谁,圣人能到含元殿上露个面就不错了!

有人说,这有什么关系,儿子给老子祝寿,这不是天经地义?段家的天下传给段家人,这不是天经地义?

雪花像是从低矮的半空里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下来的,洒到发上衣上,转瞬就消融了踪迹。段云琅没有依礼入宫贺寿,甚至连朝服也没换,只一身月白的襕袍立在廊下,抬着头看那围墙外头的雪,仿佛因那诞节的热闹而与墙内的都有不同。

刘垂文低声道:“殿下果真不去给圣人贺寿么?”

段云琅却反问:“叛军已破义成?”

刘垂文一怔,“是……”

“破了义成,却不西下汴州,反而东走武宁?”段云琅突兀地笑了笑,“真是成也朱桓,败也朱桓。”

刘垂文没太听懂,也就不敢接话。段云琅往雪中迈了一步,他今日没有束冠,月白的衣衫上,那一把墨黑的头发寂寞地随风飘荡。刘垂文正想喊他,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你便随他去吧。”

刘垂文回过头,殷染正平静地看着一庭飞雪之中,那个沉默而无聊的人。刘垂文不由得去向她求助:“今日是个大日子,奴婢不晓得为什么殿下就是不肯去,虽然也不是非去不可,但殿下……殿下当初为了见圣人一面可以夜闯承香殿,怎么如今圣人可以光明正大地露面了,殿下却不去了呢?殷娘子,您可得劝劝他……”

殷染眉头微动,“夜闯承香殿?那是什么时候?”

刘垂文自知失言,挠了挠头皮,道:“就是奴婢将您带出掖庭宫的那个晚上。”

殷染心头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时竟无力呼吸。她想起他曾经对自己说:“你问我,我便解释给你听。”

可是,她却不想听他的解释。

她想到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床下那一把染血的剑,和段云琅疲惫的眼神。时而感到心痛至极了,时而又只是恍惚:他说,从来也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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