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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很累。”
“……”
钟北里看了他一眼。以段云琅对钟北里的了解,这个男人平素总是很沉默,沉默得有些木讷,但他并不蠢。譬若这一眼里,有些深意竟然是连段云琅都无法探知的。
“殿下,”他说,“你同殷娘子当好好的,你是堂堂陈留王,也不必为她去偷去抢去杀人。”
段云琅笑道:“你看着我是堂堂陈留王,可我其实什么也没有。”
钟北里道:“你有殷娘子。”
段云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许久之后,直到那酒气都窜上了他的脸颊,熏得他头脑发昏,他才道:“这话自然不错,可她也有她的秘密,从不肯告与我的。”
“那殿下就当尊重她。”
段云琅苦笑,好像根本未听见他的话一般:“她为什么不肯告与我呢?我等了她那么久……她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去的?她不过是服丧,为何却再也不能见我了?为何又要进宫……”
他说的话钟北里听得一知半解,但其中一句却懂了,下意识地道:“殷夫人是被宫里的人害死的,殿下不知道么?”
段云琅重重一顿,愕然转头:“你知道?”
钟北里这一回,沉默了很久。
“……殷夫人是我葬的。”他道,“葬在升道坊。”
段云琅哗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他。他却反而很平静,慢慢地回忆了出来:“那时候我已琢磨着去宫里当差,有人帮我写了荐书,让我去神策军找人——当然不是高公公,我哪里攀得上那么高的关系……可我还没进门,就见到高方进带人拖着一具妇人的尸首出来。”
他不认识高方进,但那人耀武扬威,他下意识就想着躲他远点。但见得他们将那尸首搬上了一趟马车,敞着绑缚在车板子上,那妇人衣着倒是干净,只是长发披乱,面色泛紫,不知已死了多久……
马车起行,那妇人的身子便颠了一下,他看清了她的眉目,那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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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花楹娘子当初给我施舍了一口饭,哪里还会有今日的我?那会子我不过是个小叫化,可我也知道,花楹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心善的女人,就像仙女一样。她端着饭走到门口来,身后还有男人冲她挤眉弄眼。”钟北里顿了顿,“我哪晓得我心中的仙女,会被人拖在车板子上,蓬头乱发地一路敞着过去,直到被抛在了乱葬岗?”
段云琅听着,听着,又喝完了一坛酒。他静静地道:“阿染知道吗?”
“她自然知道,她不是都服丧了吗?”钟北里又笑起来,那笑声空空的,“我在给花楹娘子下葬之前、下葬之后,都往殷家去过。我就是想告诉他们一声,我将殷夫人葬了,最好他们再去起一下、迁个坟,可他们说,殷夫人好好的,你瞎咒谁呢?我说,不是昭信君,是花楹夫人。他们又说,那个女人算什么夫人?就要关门。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最后没了耐性,我说你让花楹夫人的小娘子出来见我啊!他们说,哪有什么小娘子,那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东西。”
段云琅的眼光骤然缩了一下。
“后来,我就看见殷家人办了个简单的丧事,但我知道那棺材是空的。我看见阿染扶棺出来,没有哭,她的父亲殷少监在旁边,也没有哭。倒是昭信君,哭得很伤心。”钟北里嘴角微勾,表情嘲讽,“我大概比阿染所以为的还要了解她。她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兴庆宫,其实,我早已认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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