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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刚才还因为钟应出言不逊感到愤怒,此时又因为他的礼貌恭敬,变得受宠若惊。
这位年轻的弟子端正的接过茶碗,诚惶诚恐的依照着三转茶碗,轻品,慢饮的规矩,将这一碗苦涩缓缓饮尽。
“感谢您的招待。”
远山客气的归还了茶碗,一双澄澈的眼睛透露出茫然。
他好奇于钟应的年轻、聪慧,又好奇于钟应对待师父的仇视、愤恨。
载宁闻志是他记事起就崇敬的大师,能够依靠音乐天赋,拜入载宁门下,学习中国与日本的传统文化,是远山这一生都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不明白,他不懂。
仅仅两天相处,钟应对待他们态度温和有礼,比任何一位宾客都要容易伺候。
可是……
钟应垂眸收拾着茶具,忽然听到远山小声说道:
“师父是一位很好的老人,您为什么不试着和他平静的沟通呢?”
钟应拿起茶壶,下面的炭火熊熊燃烧。
他清楚载宁门徒对宁明志的憧憬,更清楚一位“传承保护日本音乐文化”的大师,能够怎样被人神话。
钟应无法和宁明志平静沟通。
他见到宁明志苍老长寿的躯体,听到他卑鄙的狡辩,就会想起很多很多人。
“因为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踩在逝者的脊梁骨上。”
钟应的声音冰冷,漆黑的眼睛凝视单纯的远山,“你知道日本人去到中国,残杀了数百万数千万的无辜百姓吗?”
远山脸色苍白,声音弱弱的说道:“知道。”
载宁静子时常往来宅邸,他们这些日日陪伴载宁闻志的徒弟们,自然比外人更加清楚历史。
钟应看他萎靡不振,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叹息道:
“日本人杀害的,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可宁明志害死的,是他朝夕相处的至亲挚友——”
他抬手用水浇灭了炭火,刺啦一声灰烟弥漫。
“他比日本刽子手还要凶狠,也配做你们的师父么。”
远山刻板机械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活泼雀跃的心。
可惜,这颗心就像钟应浇灭的炭火一般,病恹恹的,持续沉默的陪伴钟应回到房间,道别告辞。
钟应关上门,满意的见到猗兰阁的琴桌空荡,只剩焚烧的香炉烟气袅袅。
宁明志收回了那张久无人弹的七弦琴。
到了夜晚,钟应窝在幔帐之后,盯着床顶思考人生,却听到了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钟先生,您睡了吗?”
询问他的是远山,但是远山并不是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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