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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身后的剧痛逐渐清晰起来,他也看到了李成器身上刺目的白衣。不过三年,他们此生最重要的亲人一一离去,转眼间他们都成了孤伶孑然之身,再无长辈可以庇护他们的任性,再无悠远天地可供他们纵马驰骋。无父母者曰孤,他在蒲州三年,终于将这个字的可怕体会的明明白白,人皆怕死,未必是怕死时那一刻的疼痛,所惧者不过是死后与亲人远隔的思念与孤独。

薛崇简只觉被自己奋力压制三年的悲怆、恐惧、凄凉、委屈、渴望,骤然化做一股酸热涌上眼眶,受杖时一直干涸胀痛的双目,终于渐渐湿润了起来。这是他与表哥的天地,他又可以用纯稚如婴儿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爱恋与疼痛了。薛崇简双手搂住李成器的腰,将脸埋入他怀中,毫不掩饰地痛哭出声。李成器俯身下去,用挂着热泪的面颊轻轻蹭着薛崇简的后颈,他们皆知道对方此刻心中所想:这世上只有他了。

薛崇简在李成器怀中哭了许久,直到精疲力竭,整个人松弛着瘫软了下来。汗水与他们交融的泪水,将他的身躯沐浴得洁净轻盈,那舒适的疲惫,如同沉浸在温暖的汤池中。他知道自己被烧成灰烬的筋骨血肉,重又聚拢一处,他从泥犁之中夺回了自己的魂魄,再世为人。

他迷蒙着双眼打量李成器道:“我睡了几日?”李成器道:“两日。”似是怕后面的话会刺痛他,李成器除了靴子,和衣躺在他身边,轻轻将薛崇简搂入怀中,才低声道:“我已派了长史去蒲州接回阿兰的灵柩,等你能起身时,再亲自主持下葬。”薛崇简听到那个名字,仍是疼的浑身一颤,下意识往李成器身上贴了贴,道:“他如何肯放过我?”

李成器沉吟一刻,终是将那封遗诏与昭成太后附葬太庙之事一一告诉他,又告诉他两人同去袁州的喜讯,他只觉不该再隐瞒什么,他们的性命早系在了一处,无论悲伤与欢喜,皆可共同承担,如同两个孩童之间的亲昵无间,又似是对着神佛神明般的虔诚坦荡。

薛崇简却是咬牙切齿,怒道:“这无耻小人!”李成器道:“我想,我娘在天有灵,也会要我救你。”薛崇简顾不得伤处疼痛,忽然将身子用力钻入他怀中,恨不得将这一身血肉与他融在一处。只有这样无任何缝隙的拥抱,方让他觉得安稳踏实。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不孝之子,都因为怯懦,负了父亲的期望,母亲的恩德,他们只有拥抱着,才有力气共同对抗整个天地的炎凉。

薛崇简清醒之后,李成器便又恢复了早起随班入朝、午后为花萼相辉楼作画的日子。国丧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丧期一满,外刺的亲王么们便当离京,十日内要画完那面巨幅图画,时间也甚紧迫。他散朝后一画便是三个时辰,回府时已到薄暮时分。

李成器骑在马上,追着西天如火的晚霞,心中甚是轻松欢悦,想到花奴在家中等他,连腰腿上的酸疼,都带着几分疲惫的惬意。他路过西市时,正逢将要收市的时刻,摊主游人皆匆匆赶路,他的马匹陷入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焦躁却又安稳的人流。他只觉连牛马的嘶鸣喘息之声,听去都是那般的温情,他放下一天的劳碌,要赶回家与思念之人团聚,他终也能品味尘世中凡夫俗子的温情了。

他回到府中,直奔薛崇简寝阁,见一个婢女捧着药盏愁眉苦脸站在门外,诧异道:“怎么了?”那婢女跪下道:“薛郎君不肯服药上药,太医来了也不许人家进屋,奴婢们服侍不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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