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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医道:“郎君外伤内毒夹攻,引的高烧不退,梦魇中常常会说胡话,便醒来亦不甚明白。”太平心中稍稍一紧,问道:“他说了什么?”那太医望了太平一眼,垂首道:“臣也没听清,似乎叫阿母。”太平轻轻握住自己臂上帛帔,举步道:“我进去看看。”

她来到室内,见两个婢女跪在床头,手巾裹了冰块,缓缓为薛崇简擦拭额头,薛崇简俯身而卧,脸上两片潮红,唇上却毫无血色,且尽是一条条咬痕。太平上前缓缓揭开他衾被,见臀上伤势虽已止血收口,却越发肿成深紫颜色,且是几条伤口刚刚结痂,边缘犹渗出淡淡血水来。那两个婢女虽在太医上要时见过薛崇简的伤势,但每多看一次,眼中仍不免露出惊惧之色。

太平向那伤势凝目片刻,叹了口气,缓缓将薄衾盖上,这轻微的触碰似也引得伤处作痛,薛崇简在梦中颤抖一下,忽然带着怯意唤道:“阿母……阿母别打我……”太平眼眶一酸,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薛崇简的脸颊,薛崇简却朦胧睁开眼,太平心中一惊,忽然就想转身离去,却听薛崇简哑着嗓子低声呢喃道:“阿母,我疼,给我揉揉。”太平在他身旁停驻片刻,见薛崇简眼神涣散,便是如太医所说的梦魇,竟然忘记了他这一身伤痛,便是自己赐予。太平稍稍松了口气,坐到薛崇简身边,轻抚着他的头发,薛崇简忽又受惊一般哭起来,道:“阿母,阿母我知错了,你别不要我……”太平泪水涌上,轻拍着薛崇简背脊,安抚他道:“阿母在这里,阿母永远陪着你的。”薛崇简似乎也并未等她回答,哽咽着哭了一阵,又挂着泪水睡去了。

太平缓缓伸手擦去儿子眼角的泪水,这样也好,他醒来时,不会记得梦中自己来过,更不会记得自己的许诺。有些许诺不敢出口,因为未来她无法兑现,有些深情在离去时才能懂得。她主宰着万千人的性命,如崔湜所说能够扭转乾坤,却不敢对儿子许下诺言。过了一阵,太平要起身时,却见儿子手中握着自己的帛帔,她低头轻轻在儿子面颊上一吻,将那帛帔脱下,放在他枕边。

她出门来对内侍吩咐道:“去昆明池的别墅中,将立节王妃接来,告诉她,她不愿见我,但总是花奴的妻子。”

她又来到武攸暨房中,与薛崇简房中气味略有不同的是,除了浓重的药味外,还有一股近乎腐败的气息,甘冽的熏香亦压制不住。一年的辗转病榻,让武攸暨瘦的几乎脱了型,两颊如干枯的树皮一般深陷。太平每次见到他都伴着厌恶和恐惧,禁不住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面颊,确定自己和他不同。她不能相信,这人竟也与他同床共枕了十余年,原来不爱也可以相守,他代替母亲承受着自己的恨意,但久而久之,也成了依赖。

她见武攸暨枯瘦的右手死死掐着左腕,掐得青紫,皱眉道:“你怎么了?身上难过?”武攸暨疲惫一笑道:“我怕不等你来就睡过去了,我近日总是困……下次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太平道:“有什么要紧话,非要今日说?”武攸暨道:“我听说,你请陛下在退位后犹总大政了?”太平道:“你镇日睡的人事不知,消息倒还灵通。”

武攸暨露出焦灼之色,在枕上摇头道:“这事做不得啊……你这样,会令太子更加忌恨你的。”虽然迁就他在病中,可还是忍不住多年来的骄傲,她冷哼一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武攸暨悲切地望着她,低声道:“阿月……能这样叫你么?你恨则天皇后吧?恨她杀了薛绍,把你配给我这样的庸人,我也恨她,可是……我——”他说到此处,忽然满脸涨的通红,大咳起来,他用手捂住嘴,身子震动中显出痛苦不堪的神色,许久他才喘息着重新开口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既然那么恨她,为什么还要效仿她呢?”太平淡淡道:“朝中的事你不懂,我从未想效仿母亲。”武攸暨摇头道:“可是天下人太害怕则天皇后了,他们害怕你成为她,你不要跟整个天下为敌……算是,为了花奴,也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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