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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基更加不睦,但李隆基今日率先请召回母亲,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他刚转向李隆基跪正身子,口中道:“臣谢太子殿下……”李隆基已忙扶住他,阻止他下拜道:“花奴如此,是令我无立足之地了。”他又一笑道:“臣有个荒唐的主意,外间被进士们招来的平康乐妓还没有散,今日有四郎的喜事,不妨就破个例,叫她们进来歌舞一场。听惯了教坊司中正平和的调子,今日也换换耳朵,不知爹爹以为可否?”皇帝笑道:“朕原说今日是来做看客的,人是他们请的,我们就借光凑一凑也无妨。”

内侍们忙去外间传唤乐妓,便在水榭中铺陈开诸般乐器,李隆基亲点一个身材硕长容貌美艳的舞妓下场,李范今日心满意足,便自告奋勇要鼓瑟,于是一干皇子们纷纷下场,就在水榭外花树下摆起歌舞场。李成器吹笛,李守礼击磬,李隆基打羯鼓,李成义打手鼓,锦瑟弹琵琶,李业抓筝,薛崇简换了衣裳,与那女子共舞胡旋。一时丝竹悠悠,鼓声咚咚,琴弦铮铮,舞妓与薛崇简手足上戴的金铃响成一片,衣袂与长裙翻飞中,卷起桃花千万片落红成霰,浩浩荡荡飘落于诸人的幞头上、衣衫上。

皇帝执着酒杯,含着微笑望着这场繁华到极处的歌舞,望着李成义面上憨厚的笑容,李隆基面上沉静的笑容,李业面上稚气未脱的笑容,李范与锦瑟一望之间的灵犀暗通的笑容,李成器望着薛崇简穿花蝴蝶一般的身影时,面上浮起的沉醉的笑容。这些真诚的笑容都青春艳丽到了极处,让他艳羡地心生恐惧,仿佛天心月圆,枝头花满,不知道在歌阑舞散后,该如何面对那空寂活下去。

他的祖父、父亲、母亲都缔造过大唐盛世,可是在他的心中,想到盛世二字都是一片朦胧,多么富足的盛世下都有惨淡的泪水,浓稠的血迹,黯然的别离,遮不住的破败,听不见的诅咒。唯有今日,他对着这群载歌载舞的少年人,对着这些心满意足的儿郎,想着他牵念的人即将归来,心中填满了欢喜与期盼。李旦确信他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完满又团圆的盛世。

数日后,以太子力请,皇帝降谕亲招,太平公主从蒲州回到长安。皇帝派太子、李成器、李成义、薛崇简到春明门亲迎,他自己则于太极宫中等候。午后时分,薛崇简与李成器终于望到了遥遥而来得人马,皇帝因太平公主举荐,特将蒲州萧至忠调入门下省,此番由他亲自护送太平公主入京,随行人员足有五百余人,为首的是内侍与护卫举着伞、扇等物,两侧是皇帝派来的羽林身着甲胄,高踞马上,佩剑执矛威风凛凛地从行。中间是数十人抬着一顶锦绣覆盖的步辇,太平公主端坐于辇上。李隆基等人站在城上,远远只看见太平大红色的衣裙在春末正午的阳光下明艳如火,这一队人马,便似是羲和的扈从,载着一轮旭日缓缓而来。

薛崇简早按捺不住,不等母亲车马行至城下,便率先奔下去,跨上一匹马向母亲奔去。李隆基远远看着太平拉薛崇简上辇,将儿子揽入怀中摩挲,似在倾诉别离之情,向李成器和李成义笑道:“咱们也下去吧。”三人动身下城,李成器和李成义便肃立于李隆基身畔,待步辇行至,萧至忠等人慌忙下马,叩见李隆基与诸王。太平公主仍然仪态万方坐于辇上,李隆基大步上前执住辇头,仰视着太平公主。她彼时已年过四十,所用妆容更加艳丽,更令人惊叹的事她头上高逾两尺的金玉冠,数百片碧玉与宝石琳琅生光,配着遍身以金线织成鸾凤文章,令李隆基想起当日则天皇帝为自己塑的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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