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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简又向武崇训那里望去,却未见到安乐公主,心下略松了松,向王妃磕头道贺,王妃甚是欢喜,武三思却面带不悦,道:“怎么此时才来?”薛崇简道:“寿春郡王正为皇后编曲子,找我敲段羯鼓充数。” 建昌王武攸宁笑道:“原来花奴还有这本事,也该让我们开开眼。”薛崇简随口道:“今日不巧,崴了腕子了。”武三思微一蹙眉,正要说话,王妃忙笑着一拉武三思的袖子,笑向他招手道:“不妨不妨,改日就是——来,到娘身边来坐。”

薛崇简走到王妃身边,笑望着武灵兰不语,武灵兰今日内着一件红罗抹胸,外罩一件翠蓝金泥五彩绣花襦,一条石榴娇花裙地摊在坐床上,如落了一地殷红如火的石榴花。她默默将自己的裙子向内收了收,薛崇简就在她身边坐下,德静王妃摸着薛崇简的颈子低声道:“花奴,你不晓得,女人在这个时候大多脾气焦躁,她便略有不懂礼数处,你看我面上,多让阿兰一分。”武灵兰嗔道:“我几时不懂礼数了!”

薛崇简坐得近了,见武灵兰摊成面上虽有脂粉遮盖,双目却依然微微红肿,又看到她贴在额上的花钿,心中微微刺痛一下,笑道:“我知错了,特来给娘子赔礼。”他从蹀躞带上摸出一个小金盒,在桌下轻轻小心掀开,从其中拈出一只小黑虫,那小虫在他指尖一下下地点着尖尖的小脑袋,便如叩头一般。薛崇简笑道:“此处不便行礼,只好让它替我磕几个头。”这用叩头虫儿向自己的情人乞怜,原是时下少年儿郎们惯用的手段,武灵兰忍不住抿嘴一笑,又偏过脸去哼道:“谁稀罕它,怪恶心的。”薛崇简低声笑道:“我就是为了捉它才来迟的,娘子看在我这半日辛苦上,也该收下。”他将虫儿放回金盒中,将金盒系到武灵兰胸前的裙带上,结了一个精巧的同心花结。武灵兰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抿嘴一笑,两个浅浅酒窝映着满堂华彩,便如窝了一洼春水般。德静王妃见他们如此,终是舒心地笑了一笑。

今日原是为长者祝寿,教坊司的乐工们都只拣喜庆热闹的歌舞演奏,一时丝竹笙管齐鸣,场上十二个少年梳着小揪子,拌做仙童模样,各捧着一颗仙桃,且歌且舞为王妃上寿。那舞蹈既没甚看头,薛崇简便觉得锵锵锣鼓敲得耳朵疼,他眼睛随意向席上望,见除了一众武家亲戚,竟还有检校吏部侍郎崔湜。崔湜中进士后,原本只是个考功员外郎,因才华被张柬之赏识,将他安插于武三思身边,令他监视武三思的举动。崔湜看出皇帝对张柬之等人不满,竟投效武三思,替武三思谋划将五王逐杀,武三思立即将他骤迁吏部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薛崇简见他坐在颍川郡王之子、修文馆直学士武平一身旁,俨然便是以武三思的子侄辈自居,不由便是冷冷一笑,一时又想到自己当初竟然还怀疑表哥对他有情意,当真是玷污了表哥。

他正胡思乱想,武灵兰捅了他一下,他猛然醒神,才见对面的武崇训已经站了起来,向王妃祝酒,连忙也拿起桌上金杯,同武灵兰一起站起,跟着说了几句祝词。王妃饮罢一杯,待各人落座,乐曲又换做了《万年欢》,王妃笑道:“这样老套的歌,他们少年人不爱听。阿甄[3]的文采在咱们武家儿郎里是最好的,去岁因为作诗还得了陛下的红花赏赐,不如给我们唱一首新曲吧”武平一笑道:“侄儿近日并无佳作,倒是学得了坊间流传的一首古风长调,词意绮丽缠绵,方才见到县主伉俪和谐,我拣其中一段唱了,应景凑趣吧。”武灵兰红了脸,用纨扇遮面,王妃大为欢喜,笑道:“快唱来。”

武平一以银箸击金杯,歌道:“寄语天上弄机人,寄语河边值查客[4]”,武平一少年英俊,歌喉清亮,虽无丝竹伴奏,歌声亦十分动人,堂上众人一时都静下来倾听。唯有崔湜的脸色微微一变,望了武三思一眼,却未曾言语。武平一接着唱道:“乍可匆匆共百年,谁使遥遥期七夕。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只将羞涩当风流,持此相怜保终始。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不把丹心比玄石,惟将浊水况清尘,只言柱下留期信,好欲将心学松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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