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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进门后,你要如何相待?”
李成器也不知是尚未喘过气来,还是真的未曾想好,一时语塞,一个小婢笑道:“新郎怠慢,请娘子发落。”那女子果然如堂官一般,抛下两根象牙更筹来,笑道:“先打二十杀威棒,让他知道咱家娘子欺侮不得。”几名婢女笑应一声,立刻搬来一张高椅来,将李成器的身子按在其上,扬起棍棒便向他背上臀上腿上打去,居然下手颇不留情。乱棒如雨点下,那些婢女既未见新郎挣扎,也未见他呼痛求饶,与往日下婿时的热闹情景全不相同,都好生诧异。一个婢女拨开几缕搭在他面颊上的珠玉璎珞,才看见这新郎君一双秀逸的眸子里似乎蒙着一层水光,目光却是温温亮亮,不辨悲喜。她在繁华热闹深处,看到这样一双如隔苍茫烟水的眼睛,心下竟是不自禁地一颤。
堂上几个女子不由交头接耳起来,有人便小声道:“这郡王怎么有些呆?”那屏风后传来幽幽一声:“阿姊,饶过他吧。”堂上众人登时又哄笑起来:“还未过门,便心疼起女婿来了。”万幸李成义李隆基带的羽林们仗着人多势众,攻破了大门,又越过了娘子军的防卫,杀入后堂,从棍棒下将李成器夺了出来。又一阵熙熙攘攘地吵闹,洒下无数金钱,才从那扇屏风后催出了新王妃。
元氏家人引花灯、步障、金缕扇从屏后出,众人只看见扇后女子着青色翟衣,露出九破石榴红裙,腰悬白玉佩,足着金花履,头上戴金碧辉煌的花钗,面目被扇子遮挡,只看见她露于袖外的指尖甚是白皙纤好。李成器在一身疼痛中被两个弟弟扶着,望着他的新婚妻子也被人扶持,如踏凌波般颤巍巍朝他走来,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是便是两个华丽无匹的木傀儡。
经过几番嬉闹,李成器带着新娘从元府中出来时,天已全黑。新妇被人扶上了车,李成器亦上马,依俗礼绕车三周[2]。他抬头望望深蓝夜幕中的几点稀疏却明亮的星星,几只鸟雀被人群的喧闹声惊动,啪啦啦从高柳上惊起飞去。李成器方才在元府被折腾得昏头转向,到此时被微凉的夜风一吹,脑中才清醒过来,心中滚过一阵刻骨的恐惧,是不是带了她回去,此后陪他同桌而食的人,同榻而寝的人,同游骊山山水的人,就是这车中人了吗?可是他心中所想的,却分明不是这样。他只觉自己绕着油壁香车转圈的动作,是这般的彷徨无奈,如同月明星稀下,一只绕树三匝、却无枝可依的乌鹊。
李成器虽然在宫中不受恩宠,但毕竟是相王嫡子太子亲侄,更兼此次婚姻是太平公主行媒,倒也办得甚至隆重。从元府至隆庆坊寿春郡王府,沿途树上皆坠彩灯,送婚的皆是皇亲国戚,也都各命家人引奇巧花灯引路,望去满眼得火树银花。教坊司的乐人随行奏乐,彩女一路踏歌,引得长安城的百姓皆来围观。
行至隆庆坊口时,道路却又被元家兄弟堵住,索要障车礼。今日的彩礼皆是太子李显赐下,又有几个弟弟替李成器周旋,他倒也不甚窘迫。元家不是下俚庸鄙,障车并不为财货只图一乐,因此又吵闹了好一阵。好容易劝得元家诸人缓缓散去,眼看着张灯结彩的寿春郡王府遥遥在望,李成器暗暗松了口气,虽是他觉得自己的一身骨头早已散了,好歹支撑着一身沉重甲胄回来了。他用足跟轻磕马腹,正要催马前行,他一抬头间,两个元氏家人抬着一箱子金银闪开,薛崇简正站在路当中冲他微笑。
李成器脑中嗡一声响,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栽下来。他的手死死揪住缰绳,一双苍白手上青筋突起,那马被他拽疼了,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薛崇简便坦然又向前迈了一步,笑道:“新郎君,你还没给我障车钱呢!”他今日着一件紫色翻领缺胯袍,这紫色原本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及王公可用,但薛崇简为皇帝宠爱,服饰往往逾制也无人敢有微词。因他周围灯火明亮宛似白昼,将他衣摆和袖子上,用金线翠玉勾勒出的繁复花纹都照耀地闪亮。他腰间系一条羊脂玉銙蹀躞带,蹀躞带左侧叮当七事,右侧悬悬一条珊瑚手柄缠金丝马鞭。他幞头上还攒着一朵芍药花,看去倒比一身吉服的李成器还要喜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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